瓷白的小瓶子到了宿玉正上方,他的下颚已被人捏住,嘴巴正极不情愿的被迫张开,此时,只要述阳手微微一动,瓶子里的穿肠毒药将会尽数流出。
述阳虽有几分惋惜,如此容颜,将要逝去,但主君交代的事,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想着,他手腕微动,瓷瓶微倾,眼中尽是冷漠之色。
宿玉紧张极了,心在胸腔位置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腔而出,高度紧张下,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耳边的心跳声如擂鼓,剧烈的跳动震耳欲聋。
此前,他已想到应对之法,假意瞬从,在对方放松警惕时,寻求生路。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那两人抓的很紧,是他完全不可能挣脱的,他的目光牢牢的盯住瓷瓶,这是他仅存的希望,只要能拖到竹青回来,他就有救了。
瓷白的瓶子,工艺上乘,十分精致小巧,难以想象如此好看的东西,里面装的却是穿肠的毒药。
只见瓷瓶微倾,瓶中之物就要流出,他被迫仰头张嘴看着,千钧一发之际,宿玉咬紧牙关,闭眼殊死一搏,用尽全力,头狠狠的向上方的瓷瓶冲撞去。
危急关头,莫大的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
他一直表现的不屈,却是无法挣脱的无力模样,这如待宰的牛羊般的可怜模样,极大程度的让三人松懈了几分。
述阳悬在半空中的手被冲撞,瓷白的瓶子受力脱落,咔擦,瓷瓶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宿玉眼中流露出笑意,他成功了。
瓷瓶破裂,里面的乌黑液体流出,很快向四面散开。
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全身,宿玉手指无意识的颤抖。
好半天,三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抓着他手臂的两个小厮,脸色发白,眼中是害怕之意,是他们没有抓好,这才坏了大事。
述阳则是阴沉的盯着地上的碎片,现在他也明白方才的怪异从何而来。
以往的那些人,总是死死的咬着牙关,因为他们知道,一但松开,便是毒药入口,再无生还的可能。
而眼前这人,倒是聪慧,先是一副无力挣脱的模样,再是顺从被他捏开下巴,他虽心生怪异,但处理此类事情时,从未有过差错,这才一时着了他的道。
“你倒是聪慧。”述阳冷冷道,“体面的死法,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的目光扫向抓着宿玉手臂的两个小厮,骂道,“废物,连个人都抓不住。”
两人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去找绳子,把他绑起来。”
“是,”一个小厮应声离开。
那小厮很快找来绳子,两人合力将宿玉捆好,宿玉尝试着动了下,这次两人捆得很结实,稍微动一下,那绳子便勒的他生疼。
宿玉心如乱麻,如找不到方向的蚂蚁一般,焦虑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中害怕的紧,却不得不死死咬着下唇,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利于他找寻自救之法。
还未等他想出自救的法子,只见述阳拿过一旁多余的绳子,向上一抛,绳子穿过横梁落下,他站上凳子,打了个死结。
宿玉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脸色一白,红艳的薄唇再没了血色。
他朝屋外看去,夜色如墨,风声呼啸,并未有来人,一瞬间,宿玉心如死灰,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吧。
述阳冷漠下令道,“把他放上去。”
经刚才一遭,抓着他的两个小厮此时格外谨慎,若是事情再搞砸了,站在上面的就该是他们了。
宿玉身上绳子捆得死死的,根本不容他动,宿玉顾不上被绳子勒的生疼,他奋力挣扎着。
他被绑着,那点挣扎完全不够看,两个小厮生拉硬拽的将他拖上凳子,再见绳子套进他脖子。
只要脚下凳子一倒,他便会不由自主的往下落,介时,脖间的绳子会丝丝勒住他,渐渐的他会呼吸困难,直至他没了呼吸,命陨于此。
宿玉面如死灰,绝望想着,到时他们或许会把他的尸体放下,也或许会就此任他吊着。
宿玉无力的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绝望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真到这刻,宿玉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他释然想着,也许,死亡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纪衣容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宿玉闭着眼,脖间有绳子,身子悬空,一但落空,后果不堪设想。
她被吓得呼吸一窒,连心跳都不在正常,瞳孔惊恐缩小,她惊呼道,“阿玉。”
宿玉猛然睁开眼,这道声音于绝望的他而言,无异于是天籁之音。
清泪不受控制的从他眼角滑落,这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泪。
她来了,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屋中几人齐齐转头看向她,述阳冷漠的表情终有了变化,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见他的第一眼,述阳就知道,完了。
主君交代的事情没办好,此番还让小姐撞了个正着,事情定然不会善了。
纪衣容快步冲进去,她搬来登子,站上去,为宿玉解开套在脖子间的绳子,再揽住他,将他抱下来。
纪衣容将他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为他松开身上的绳子,第一眼看到的后怕,仍萦绕在她心间,她自责着闷声道,“我来晚了。”
宿玉抓住她的手摇摇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疼的厉害。
刚才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一下,脖间身上的疼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感快要将他淹没。
宿玉忍着疼道,“没晚。”
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晚。
纪衣容乌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他脖间的红痕,很刺目,让她眼睛生疼,她颤巍着指尖,轻轻的抚了上去,她恨不得自己为他受之。
纪衣容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她想不明白,她已答应此后不再见他,为何父亲还是如此赶尽杀绝,既然他如此不仁,那她也不必为了沈府的名声而顾虑良多。
纪衣容眼神坚定起来,心中已有了决定。
看着温情交融的二人,述阳终忍不住开口,“小姐,主君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又是这个说辞,从小到大,无论是父亲,还是哥哥,只要他们拿出这套为你好的说辞,她就必须按照他们的心意走。
为了她好,却从没询问过她是否需要。
他们总是擅作主张的为她安排好一切,她不喜,到头来,再来一句“为了你好”。
她就不得不照作。
她突然感觉有些累了,明明她已经退让,为何父亲还要如此,他的意愿从来都不重要。
纪衣容又陪了宿玉一会儿,直至竹青和见冬赶来,她起身,目光不舍的落在宿玉身上,纵然不想离开他,但事情总要解决的。
她的手从他脸上抚过,眸光深情,内心下了某种决定,“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宿玉弯唇一笑,他知道的,她从来不会骗他。
纪衣容看向竹青,不放心的嘱咐道,“照顾好阿玉。”
“是。”竹青低垂着头应声。
“走吧。”这次她看向了述阳,眼神冰凉无情,该去向父亲讨要个说法了。
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