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落日西沉时,在见冬的一声声急促的催促声里,纪衣容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阿玉,那我今日便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纪衣容眼巴巴的看着宿玉,极为不舍。
明明两人什么也没做,交流也少得可伶,可只需与他在这庭院中静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竟也觉得满足,纪衣容微微出神。
是为何?
宿玉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他款款起身,语调温柔,“那我送送你。”
纪衣容回神,将刚才的疑略抛之脑后,眼底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她笑弯了眼,“好。”
纪衣容走在前,宿玉跟在她身侧,两人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像极了画卷中的神仙眷侣。
见冬就跟在两人身后,两人间的互动,她看的一清二楚,见冬愁眉苦脸,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小姐这样子活像是被男狐狸精迷了心神。
小小的一段距离,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头,纪衣容仍有些意犹未尽,倘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纪衣容停下,偏头,看向身侧之人,宿玉似是疑惑着她怎么停了,清冷的眼眸带着温柔的笑意,正盈盈望着她,纪衣容脸上有些发红,“送,送到这里就好,你快回去吧。”
宿玉点点头,没在推辞,“好。”
宿玉眉眼温柔的目送着她走远,如此依依缠绵,恍惚让人以为那必是他深爱之人。
然,不等纪衣容的身影消失,宿玉脸上温柔的神情陡然一变,他冷漠的看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冷漠的转身关门,动作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全然没有在纪衣容面前的温柔模样。
而纪衣容则是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欢喜极了。
看着她如此高兴,见冬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那青楼男子惯会逢场作戏,你可别被骗了。”
如此扫兴的话语,让纪衣容的好心情淡落下来,她斜眼扫了见冬一眼,不高兴的为宿玉反驳着,“阿玉才不是那种人,你莫要如此揣度他。”
“那小姐觉得宿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见冬就是莫名觉得那宿玉肯定没安好心。
纪衣容手指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初见的宿玉,一袭红纱,惊为天人,再见的宿玉,一身素净,清冷出尘,三见的宿玉却是狼狈也高傲的,如此多面,每一面她都喜欢。
“他哪里都好。”
“唉~”见冬听闻忧愁极了,莫非小姐当真中了迷魂汤不成,否则小姐怎如此向着他。
而此时的宿玉,正静坐在屋中,桌上还放着被他划烂的衣服,他拧着眉,似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
纪衣容刚一回到府门口,便与出门回来的纪如尘打了个照门。
她心虚的与哥哥打着招呼,“哥,你回来了。”
“嗯。”纪如尘虚点着头。
还不等纪如尘开口,“那哥我先回院了。”
说完也不等纪如尘回应,就匆匆走开。
看着妹妹匆匆远去的身影,纪如尘皱起眉头,心生怪异,妹妹与他要好,向来最是黏他,怎今日反而匆匆走了。
难道妹妹还在生他那日自作主张的气,纪如尘想了一番,也没找到其它缘由,想来便是如此,那改日便再向妹妹赔礼道歉一次吧,他如是想着。
——
在纪衣容走后没多久,宿玉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宿玉冷眼望着站在庭院里的白衣男子,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来这里做什么?”
闻瑾站在院中打量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眼中的嫌弃显露的明明白白,“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被人赎身,是去过好日子呢。”
闻瑾掩饰的极好,可宿玉还是嗅到了他藏在嫌弃下的那丝嫉妒,不过也是,青楼中人谁不想赎身,谁不想逃离。
难得有了如此机会。
宿玉本不欲与他争,但若是他要来找茬,自己可不会惯着他。
宿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庭院虽小,但胜在自由。”
果不其然,闻瑾脸上有过一瞬难堪。
他怒目圆睁瞪着宿玉,他这是在炫耀吗?他是自由身,而自己还是个青楼男子。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很快,闻瑾又整理好了表情,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宿玉,眼中似有泪在流转,“哥哥,我们同出一地,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宿玉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帮青楼男子赎身,他自然也不想放过。
但,他与他并没有什么情义在,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左右纪衣容的想法。
纪衣容冷眼看着他,直言道,“我没有能力帮你。”
衣袖下,闻瑾的手握紧成拳,他忿忿不平的想着,定然是宿玉害怕自己来了后,分了他的宠爱,才不愿帮自己,但眼下还需借助他,不宜撕破脸。
闻瑾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那我明日在来看望哥哥。”
眼下,那女子不在,那他便明日来,到时候宿玉也拦不住,闻瑾对自己很有自信,那人都愿意帮宿玉赎身,在与自己相处过后,她必然也会愿意给自己赎身。
他自信,自己不比宿玉差。
宿玉始终冷眼旁观,心中生不起半分波澜,闻瑾有没有这个能力,纪衣容又愿意为谁赎身都与他无关。
——
次日,纪衣容如约而至,只是她身后除了见冬还跟了一人。
那人身着小厮服,一路安分守己不多言,是个懂事的。
对于装温柔一事,宿玉已得心应手,一见纪衣容,他自然温和一笑,如沐春风,语调绵长,“衣容,你来了。”
“阿玉。”纪衣容应一声,又指着多出来的那人,“我怕你一人多有不便,便给你安排了一个人。”
那人也是个机灵的,立马跪到宿玉前,“奴竹青愿为主子鞍前马后。”
是怕他不便还是监视他?
宿玉依然在笑,且笑的越发灿烂,“多谢衣容。”
只是眼底的冰冷渐深。
“阿玉,不必如此客气。”纪衣容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片好意已被眼前人误解。
今日依然同昨日那般,两人除了刚开始的交流,便再无言。
庭院中两人都在各自看书,二人容貌出众,自成一幅画,小小的庭院里,温情在流转,虽无言但也温馨。
只是这书还没看多久,闻瑾便如他所说那般来了,宿玉脸上不动声色,来的如此及时,看来这闻瑾是真的吃定纪衣容了。
闻瑾一进门便露出欣喜的模样朝宿玉奔来,“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话还抬手抹眼泪。
闻瑾角度找的极好,纪衣容正好能看到他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他甚是自信,他这副样子曾迷到了不知多少女子,这人也一定会为他倾倒。
宿玉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两人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闻瑾,既不拆他的台,也不去搭理他。
闻瑾还等着他搭话,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呢,结果他就这么看着他,他眼中笑意如此碍眼,让闻瑾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一般。
闻瑾都擦了好半天眼泪了,实在流不出来了,他主动停下来,一副感激的模样看向纪衣容,“多谢纪小姐帮哥哥赎身。”
“我可没有弟弟。”宿玉浅笑着说了一句。
他本不想管闻瑾想要如何引诱纪衣容,但这人动不动就叫他哥哥,还真是让人忍不住讨厌。
闻瑾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宿玉,话却是说给站在旁边的纪衣容听的,“哥哥,你不能离开春风楼就忘了我,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风雨同舟共患难,你忘了吗?”
不得不说,宿玉都有几分佩服起闻瑾来了,毕竟如此不要脸的话,换他来说,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两人的关系虽未放到明面上,但楼中人都知,两人不合,更准确的说是闻瑾单方面看不惯他,如今为了一个女子,他叫起哥哥来倒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宿玉笑意未达眼底,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闻瑾到底是有些难堪的,被曾经看不惯的人如此看着,他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为能从春风楼脱身,闻瑾咬着牙忍了。
春风楼中的男子赎身本就十分困难,更何况是风头正盛的花魁,可那日为宿玉赎身时,他偷偷看到,楼中爹爹不仅没有为难,反而卑躬屈膝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这人来头一定不一般。
想到此,闻瑾越发后悔当日的决定来,若那日他没有推辞,现在被赎身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闻瑾惨白着脸,求救的目光可怜兮兮的看向纪衣容,“纪小姐……”
俨然一副希望纪衣容为他主持公道的可怜模样。
“这,”纪衣容看了看淡笑着的宿玉,又看看可怜兮兮的闻瑾,她默默往宿玉身边走了一步。
两人中,她与宿玉更熟络些,况且宿玉也算是她的人了,该向着谁,她还是拎的清的。
闻瑾眼中有几分错愕,以前他也从宿玉手中抢过人,但这还是第一次失败。
宿玉也有几分惊愕,他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纪衣容,在面临选择时,他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个,所以慢慢的他也习惯了。
大约是被他打量的太久,纪衣容有些不自在,她看向他,“怎么了?”
宿玉眼中的笑意真切了两分,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二人若无旁人在他眼前情深意切的画面,闻瑾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看着纪衣容眼中的专注,他的征服欲被激起。
闻瑾眼底暗了暗,他一定要把这个女子抢过来,他要证明自己比宿玉好一百倍。
“我突然有些不太舒服,下次我再来感谢纪小姐的恩情。”临走,闻瑾也不忘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苍白着脸色向纪衣容一笑。
见他走远,纪衣容更凑近了宿玉几分,她疑惑,“恩情?什么恩情?我又没帮过他。”说着眼珠子咕噜噜的落到了宿玉身上,心里嘀咕着,要报恩也该是你报才对。
宿玉难得的有了几分兴趣,他清冷的眼眸懒散的扫过纪衣容,提醒道,“也许他看上了你呢。”
纪衣容一怔,发现此时的宿玉似乎与平时不同,她以为看错了,再次看去时,宿玉又是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纪衣容回神,将刚才的眼花忘却,不满的反驳道,“那你还让他进来。”
宿玉但笑不语。
庭院又恢复平静,偶有书页翻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