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暑天,烈日炎炎,难得来了一场暴雨冲涮,雨停之后,热气彻底被冲散了,只留下一地清凉。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怡人,虞妱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她寻思着自己一连在府内待了许多天,也有些倦腻了,不如出去走走,顺道打打牙祭。
她决定之后,便命人去询问红莲京城中有哪些好玩的,毕竟若论在京城,还是红莲比较熟悉。
在过去几年之中,红莲做生意与各类形形色色的人往来应酬宴客,把京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都吃了个遍。
所以听她的建议准没错。
红莲正在屋内埋头对账,听到摘月苑的丫鬟到访禀明来意后,她内心十分惊讶,姑娘终于舍得出府了。
她直接丢下账本去找虞妱,反正事情永远都是做不完的,那就明天再做!
红莲踏进摘月苑,冲到虞妱面前,“姑娘,你真的要出府对吗?”
虞妱觉得好笑,“当然啊。”
半晌后,她有些扭捏:“我也想去……”
虞妱点点头,同意了,“那就去呗。”
红莲霎时兴奋起来:“我们去吃那个湖江宴吧,可美了,坐在偌大的船舫里,一边游湖赏景,一边品尝着美食,又好吃又好玩!”
红莲早就想去了,但是去一趟要一掷千金,她舍不得这个钱,所以即使眼谗,也只能告诉自己要忍住,把荷包牢牢捂实。
眼下有姑娘这个财大气粗的大富贾在,红莲当然得跟着去享受一把,毕竟那些钱对于她来说是身家的一部分,但对于虞妱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
见红莲这么热情推荐,虞妱无异议:“那就去湖江宴罢。”
“好!我去和景越说!”
……
傍晚时分,他们乘上马车去赴宴。
平常在烈日下的马车是非常闷热的,坐一趟能遍体生津,汗出如浆,这也是虞妱之前懒得出府的缘由之一。
而今日下过雨,日头又即将落下西山,马车窗帷大开,凉风徐徐灌进来,她惬意地眯起了狐狸眼。
马车在湖边停下,红莲扶着虞妱下了车,而景越则留在原地等待她们。
岸边一共停泊有三艘画舫,体型不算小,每艘大约能容纳三十人左右。
船身上绘有龙凤呈祥和如意云纹等华丽图案,金线暗绣帷幔随风飘扬,如丝如缕,将船舱遮掩得神秘莫测,令人窥不见内部。船头和船尾特地设有栏杆,留出一片空地供客人赏景。
船舫整体看起来很是错彩镂金,华贵精美,难怪引得上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豪掷千金,挥金如土。
此时还未入夜,虞妱她们算是来的最早的一批,站在岸边的侍者看见她们立马上前迎接。
两人上了画舫,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雅间,雅间内明窗大开,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湖景。
落日余晖,西风残照,湖面上仿佛泛着金光,荡起圈圈涟漪,远处的苍翠山峦倒映在水中,此情此景,相映成辉。
虞妱收回视线,开始点菜。
因是在湖上,所以特色菜基本上都是河鲜,“蟹黄狮子头,明灼大虾,桂花鱼翅,红烧扇贝,荔枝排骨……”
她点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菜,转头问红莲:“你想吃什么?”
红莲答道:“我都可以。”
她不挑食,姑娘点的她都爱吃,所以没有意见。再加上那菜单里每一道菜的价格都昂贵到令人咋舌,所以红莲觉得还是让虞妱自己做主吧。
“喝酒吗?”
红莲犹豫道:“喝一点吧。”
虞妱对侍者道:“来一瓶屠苏酒和一瓶青梅酒。”
“好,客官。”
没过多久,菜式便陆陆续续上来了,每一道菜都好吃得过分,简直把它们最美味的部分烹饪到了极点,红莲感觉都要鲜掉舌头了。
这样看来,这钱花得倒也算值。
红莲感慨道:“太好吃了,姑娘。”
“好吃就多吃点。”味道确实不错,她也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两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慢慢对酌,偶尔欣赏一下湖景,不知不觉,天气已经彻底黑透了。
画舫上各处都点燃起了烛火,远远望去,这艘船舫在漆黑的夜中仿佛一座正在举行盛典的琼楼玉宇,流光溢彩,璀璨绚烂,让人心生向往。
等虞妱觉得终于喝不下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红莲早就醉倒下了。
她觉得闷得厉害,想出去透透风,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略显磕绊地朝外走去。
一看见朱红色的栏杆,她便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马倚了上去,吹着夜风怔怔地看着远景。
早在虞妱刚出来时,周徵玉便一眼看见了她。
他近日繁忙于公务,已经好久没有出来和好友小聚了,难得闲遐下来也懒得走动,偶然在下值回府的路上被朋友抓住,索性便随他一同来赴宴。
酒过三巡,友人们皆已醉醺醺,可他仍冷静得不像话,索性出来赏这漫漫江景。
虞妱看起来似乎只是微醺,但一双狐狸眼迷离飘渺,身姿不稳,四周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周徵玉便知道她已经醉得不清了。
她穿着一袭石榴红缂金丝曳地裙,雾鬓云鬟,雪肤花貌,一双娇唇红艳得不像话,仿佛柔若无骨般攀附在栏杆之上。
像从水里爬上来盅惑人心的夜妖。
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周徵玉本该立即返身回雅间,毕竟对方是一个声名有瑕的寡妇,而且还有男女大防。
可他整个人却像被摄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她醉得这样重,恐怕会出什么意外。周徵玉对自己说。
也许是身处在寂静的黑夜之中,虞妱的触觉十分敏锐,除了潺潺流动的水声之外,她察觉到了一道格外专注的视线。
她直接抬眸朝那个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一名男子正静立在她不远处。
那人身着青色官袍,身形似松柏般挺直,面容清隽俊美,眼眸漆黑如点墨,神情平静淡然,五光十色的灯火照耀在他身上,却遮掩不了他透露出来的清冷疏离之意。
置身事外,矜贵出尘,仿佛谁也不能沾染他分毫。
虞妱觉得有点眼熟,但她已经醉糊涂了,摇晃了一下脑袋,没找到记忆,干脆懒得再想,直接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周徵玉见她望过来,像是被灼到了一般,霎时身体紧绷僵硬。
她的一双狐狸眼亮得惊人,在魅惑含情的表象下,眼底暗藏着直击人心的侵略性。
好似这才是真实的她。
周徵玉感觉自己连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不过一会后,便见她收回视线,周徵玉松了一口气,那种无法受控之感也消失了。
他想,自己该走了。
最后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周徵玉这才转身迈进雅间。
虞妱倚栏吹了许久的风,感觉酒意在渐渐散去,清醒了很多。
来巡房的侍者看见她独自在那里待着,上前询问可需要什么吩咐,虞妱摇了摇头,只道:“帮我扶起里面那名姑娘罢,我们准备下船了。”
侍者轻声应是。
画舫缓缓朝岸边靠拢,虞妱从船上走下来,两名侍者则扶着红莲跟在后面。
景越一看这情形,便知道红莲喝醉了,立即把车厢门拉开,两名侍者把红莲放躺在车厢里面的软垫上,然后恭敬有礼地和虞妱告别,服侍得非常细心周到。
虞妱点了点头。
景越见虞妱一直没出声,凑近了些看,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她也喝醉了。
他伸出手道:“我扶你上马车。”
虞妱本想说不必,但也确实有些头晕,直接抓着他的手臂踩上了马车。
景越见她没握住他的手,也不失望。
在她探身进车厢的那一刻,宽大的衣袖掠过他的脖颈,令人感觉痒痒的,除了酒味之外,还另带着一股幽香。
景越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这香味长久留存于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