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初露,燕语莺啼。
虞妱迷蒙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浅色纱帐,恍惚地以为自己从未离开过家,过去几年只是大梦一场。
听着窗外喧闹的鸟叫声,她霎时清醒过来,把被子一蒙头又继续睡了去。
再次醒来,是被刺目的日光照醒,她抱着被子怔怔呆坐了一会才下床更衣。
门外的春雪听到里面传出动静,连忙让春竹去打一盆温水过来,而她自己则走进里屋帮姑娘挽发梳妆。
虞妱已经换好了衣裳,她穿着一身雪白白色如意云纹曳地裙,见到春雪,她道:“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即可。”
春雪点点头:“好,姑娘。”
没过多久,发髻便梳好了,虞妱挑了一根银簪钗入其中,她对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觉得这装扮很合适。
“一会我们去祭祀。”
春雪有些疑惑问道:“是去给谁……”
虞妱道:“是给我爹娘。”
春雪不敢再多问,连忙道是。
用过早膳之后,她们便出发前往虞妱父母的葬身之地,也就是虞氏祖坟。
虞氏祖坟是在城效外,马车驶出虞府所在的街道后,在西市的一间香火店停下,虞妱没有让春雪她们去买,而是自己下车挑选。
她头戴幕篱,气度清矜,在来往的人群中很是扎眼。
店老板一见有贵客到,立马热情地上前招呼,虞妱仔细挑选了一大堆东西后,指使景越将其搬到马车厢后面去,店老板收钱收得合不拢嘴。
马车再次行驶,往城门口方向驶去。
半个时辰后在一棵大树底停下,旁边便是一连片的坟墓,这里就是虞家祖坟。
虞妱下了马车后,循着记忆往一个方向走去,景越和丫鬟们则拎着东西跟在她身后。
虞妱走到一处墓碑前停下,拿出帕子擦拭上面的尘土,逐渐露出清晰的字迹,上面写着:故先考虞庚老大人之墓。与之并排的一行字是故先妣虞范淑若老孺人之墓。
这是她父母的坟墓,他们是一起合葬的,同立一块墓碑。
虞妱擦拭完后,便将那些香烛纸钱和瓜果糕点摆到地面上,准备开始点香祭祀。
景越拿出锄头自觉地将将周围的杂草清除干净,坟头包的土也被他仔细添了一遍。
烈日当空,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叫,此地十分偏僻,这里只有他们一行人。
虞妱将纸钱点燃,火舌一卷,一张张轻薄的纸钱便被吞噬殆尽,她抽空看了他们一眼。
见他们在日头暴晒下汗流浃背的狼狈样子,便道:“你们先去树下等我罢。”正好她可以借机和爹娘说说话,而且她头戴幕篱不怕晒。
景越和丫鬟们乖顺地点头,听从她的吩咐离开了。
虞妱将幕篱掀起,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她的鬓发和颈间已经湿透了,即使如此,她依然耐心地守在墓前等待全部纸钱烧尽。
虽然日头似火烤,但虞妱觉得她内心的闷堵更胜过这炎热。
等到纸钱终于烧成一片灰烬时,虞妱端起素酒烧淋在上方,口中念念有词:“爹娘在地下要一切安好,女儿在上面也很好,过往已随风逝,女儿要重新开始了……”
不远处的春雪见虞妱站起身来,便知道她已祭祀完了,连忙快步走过去,拿出帕子为她拭汗。
猛地站起来有些晕胘,虞妱抓住春雪的手臂立稳后,“我们回去罢。”
“好,姑娘。”
他们乘上马车按原路返回,虽然一路上有夏风顺着车窗吹进来,也算带来一丝凉爽,但终究闷热。
反正马车是一路直达府门前,虞妱懒得再戴着幕篱,直接摘下扔到一旁,顿时轻松凉快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春雪掀开车帘,虞妱踩着矮凳下了马车,阳光有些刺目,她的一双狐狸眼轻轻眯起。
随后快步走进屋内,躲避这日头的炙烤。
在虞府隔壁的宅院,有一人站立在门前,似是有些心神恍惚,他喃喃道:“终于找到了……”
眉眼秾艳,玉肌花貌,一如当年那般模样,只是这朵牡丹开得更浓烈了些。
……
虞妱一进入屋内,连忙吩咐夏依去泡茶、夏绮去拿冰鉴,而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春雪春竹,一个被吩咐替她扇风,一个去切寒瓜。
等寒瓜放在井水里湃过,再切好放在白瓷盘里时,虞妱已经窝在摇椅里享受了。
深红色的瓜瓤甘甜多汁,春竹细心地将寒瓜切成小方块,用银签叉起来就能吃,虞妱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院门被人敲响,距离最近的夏依前去察看。
“景侍卫,何事呀?”
景越的声音传进来:“隔壁的府邸送了两盒牡丹糕过来,说是恭贺姑娘乔迁新居。”屋内都是女眷,他便没有进去向虞妱禀报。
虞妱微蹙眉,好端端地,莫名其妙跑来跟一个陌生人结交干嘛。她正想让景越拒绝,但是一转眼又想到人家已经送上门了,那还是收下罢,等改天再回礼给他们。
“那便收下罢。红莲在府中吗,让她帮我去招呼一下客人,我就不出面了。”
景越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使隔着有一段距离也能听见虞妱说的话。
“隔壁府的主人没有过来,是小厮送来的。”
虞妱道:“哦。”这样更好,省心了。
等虞妱把那盘寒瓜快吃完的时候,景越又过来了,这次他没有话要说,直接将糕点递给了站在院门旁边的夏依之后,便走了。
夏依晃了晃手中的糕点,问道:“姑娘,要吃吗?”
虞妱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摇摇头:“好饱,不吃了,你们拿去吃罢。”
夏依欣悦道:“好。”
……
“她收下了吗?”
“收下了。”小厮老实道。
白明淮缓缓绽开一个癫狂的笑容,收下了就好,收下了就说明能有机会接近她。
他轻哼着小曲儿,暗想着,下次要送些什么好呢。
小厮看着主子的状态,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低下头掩饰住情绪。
……
过了两日,虞妱躺在美人榻上正吃着蒲陶,突然想到,还得给邻居回礼呢,看着手上的硕大饱满、晶莹剔透的红玛瑙,她唤来春雪:“拿一篮子蒲陶去送给隔壁作回礼罢。”
“对了。”她又仔细交代道:“顺便查查那户人家是什么底细,不止隔壁,周围的几家也查查。既然红莲休憩了,便让她手下的秋凝秋吟去做这件事情。”
这么些年过去了,周围的邻居已经不再是她孩童记忆中的那批人,她记得住在附近的要么是同她父亲一样有官位的人,要么是做生意富有盈利的商户人家。而如今回到这里,除了自家的宅院,周遭的景物她竟一个也不认得了。
既然要在这里长久住下来,那当然是要熟悉周围的环境,毕竟有备无患,哪怕来日打交道也方便许多。
她们做生意的想要在京城中立足,自然得有自己的人脉,所以想要调查这些也不是很难。
上午春雪去传话,午后那些人的背景便送了过来。
虞妱先看了看隔壁家的,临川郡王府。
竟然还是个王公贵族呢,让人疑惑的是,这家主人怎么也算得上是权贵罢,居然会跟她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打交道,也是稀奇。即使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介平民,而且还是个寡妇呢。
继续往下看,临川郡王,年十八,姓白名明淮,父已逝,母在,于十六岁那年承袭爵位,家中有一妹妹,姓白名明芙……
虞妱看完之后,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继续往下翻,顺国公府。
顺国公周既成,其夫人李惠兰,独子周徵玉。顺国公位任刑部尚书,其子年二十,刚及冠,自年初起便入朝为官,从刑部主事开始做起。
然后便是一大段详细的解说,从大房二房三房到嫡系直系旁系,虞妱看得头疼,索性直接略过,直接翻到下一家。
剩余几户都是小官人家,好巧不巧,她居然被夹在了顺国公府和郡王府两位左邻右舍的中间,或许是因为她父亲有官职,所以她的这座宅院才能保留,毕竟她身旁的都是高门大户。
虞妱翻完这份情报之后,便扔在了一旁,看得眼晴累得慌。
……
与此同时,隔壁郡王府。
白明淮手中也有一份关于虞妱的背景介绍,他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份文书,低着头肩膀轻颤发出了笑声,“寡妇吗?真有意思啊。”
门外传来敲响声,“主子,隔壁送来了一篮子蒲陶。”
闻言,白明淮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拿进来。”
“是。”小厮将蒲陶轻手轻脚的放在桌面上,见主子没有其他吩咐之后,便退了下去。
白明淮看着眼前新鲜滴着水珠的蒲陶,这鲜艳的颜色让他想到了那人的红唇。
伸手捻起一颗将其捏破皮爆开汁来,露出了里面软嫩的果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片刻后不止果肉,连汁水都被他舔邸得一干二净。
虞妱,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