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偷偷喜欢你》/呆蘑
2024.1.27
2019年,夏末。
伦敦。
晌午便开始下雨。
现在已近傍晚,灰蒙蒙的天,一切都是暗色调。
许南枝脖子上挂着一张记者证,刚刚结束了新闻发布会,现在眼皮耷拉着,眉眼都困倦。
她随便收拾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扔进了公文包里。
研究生一年学期结束后她就跟着导师开始了自己的实习生涯。
如今是实习的第二年,昨天刚刚转正。
她瞥了眼办公楼飘窗外连绵不绝的细雨。
水雾弥漫,光线变得有些朦胧。
云层低压压的,像是快要流淌到地面上,凉冰冰的。
留英一年多了她还是不习惯伦敦的阴雨天。
湿草的气息从半开的窗外飘进来,她冷不丁颤栗了一下,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今天又忘记带伞了。
出来的匆忙,晚上还要赶回国的飞机。
她低头看了眼表,距离登机时间还差五个小时。
发布会上的人基本已经都散尽了。
许南枝默声,扯了一边的耳机戴上,匆匆地从后排拖上自己的小行李箱,下楼。
街上人流混杂,雨点静谧地降落。
原本打算坐地铁伊丽莎白线去希思罗机场,结果天降大雨,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想不开穿了个Dr. M的靴子。
之前某书上就有说,这个牌子的靴子磨脚,她没当回事。
如今血.祭。
她忍痛又艰难拖着行李前行了几米,实在疼得脑袋发麻。
来发布会的路上,脚就被磨出了血,此时已经有些肿胀。
许南枝返回到一楼大厅里伫了会儿。
须臾,实际也就是三五秒钟的光景。
寂静的大厅内传来电梯开合的声音。
一个穿着低饱和度淡色衬衫的女人挎着公文包潇洒地走了出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砖上嘎达嘎达的响。
许南枝循声回头,认出她后笑着打了声招呼。
“路温染。”
路温染侧头,反应过来,揶揄道:“欸,你不是要赶飞机吗?怎么还呆在公司。回国都不积极啊。”
她弯了眼,笑的时候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
路温染本人是生人勿近的浓颜长相,美的惊天动地,很有攻击性,但是说话的时候却大大咧咧的像个小孩。
许南枝闷闷道:“下雨了,看一会儿雨小点再走。”
路温染哂笑,把指尖上吊着的法拉利sf90车钥匙往她眼前晃了晃:“那姐姐我载你一程?”
说话时,还带着点臭屁的拿腔拿调。
许南枝忍不住笑,顺着她的说:“好啊。不坐白不坐。”
虽然摄政街多的是豪车,可是路温染开着一辆黑漆色的法拉利在暴雨中疾驰而过的时候还是难免招摇。
像划过一道闪电一般。
路温染点开车载音响,上次未播放完的rap歌单顿时发出一声震天响。
她当即果断地掐断。
路温染轻轻啧了一声。
“哎呦喂,什么破音响。这么大声儿吓我一跳。”
鼓捣了一会儿,在红绿灯口停下时她转头问:“不过,这次你怎么突然想着要提前批假回国?”
其实说起突然回国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几天前。
高中毕业群里有人提议要开场同学聚会。
不知道从谁口里传出来的,班主任杨琪马上要辞职了,大家都商量着要赶在辞职前回榆川看望她,顺便同学聚一聚。
许南枝简略回答道:“就高中同学聚会,正好也快休假了,就提前几天回国了。”
路温染笑了笑:“同学聚会还值得专门提前回去一趟?嗯......有毕业照吗?”
许南枝被她这跳跃性的思维搞得有些莫名:“干嘛?”
路温染直言挑破:“看有没有帅的。”
许南枝温笑,拿她没法,翻找了会儿微信群的聊天记录,从照片库里点开一张照片拿给她。
路温染接过,看了两秒后,咂舌:“哟,吴彦祖。”
许南枝被她的形容整得一愣:“?”
路温染只给她看,“这个,叫啥?”
许南枝顺着她的指尖找到那张逐渐清晰的脸。
整整齐齐一排穿着校服的男生中,少年唇红齿白,鼻梁高挺,肆意不羁的笑容狠狠地抓捕着镜头,高挑清瘦的身形在人群中尤其显眼。
像是很久远的回忆,突然落在她的脑海中,按下了什么开关,嗓子有些干哑。
许南枝忘记了他的名字似的,沉默了几秒,才喃喃说:“顾孟舟。”
路温染忙着看路,没注意到她语气的变化,随口笑着调侃道:“怎么这么帅的还需要想,要我能记他一辈子。”
车辆又向前飞驰了一阵。
窗外淫雨霏霏。
转过拐角的时候,轮胎在路台上扫起一阵积水。
路温染心疼了下她刚洗干净的车,又说:“话说,你这帅哥同学在英国留学啊?”
许南枝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路温染不急不慢地给她在车载屏幕里翻出一条新闻。
音响里开始播报最近几天内的头条新闻。
播报员字正腔圆地念出了几个字:
一位万众瞩目的经济律师即将接手京商律所的事务......
A star corporate lawyer now set to take on corporate JING SHANG......
播报员又接着咿咿呀呀地说了一堆英语,路温染没什么耐心听他说完,很快就按了暂停。
“喏,人家最近正红着呢。”
许南枝最近一周一直在准备采访稿,就没怎么关注社会新闻,突然从她口里听到关于他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她唯一知道的是,顾孟舟高中毕业后的确学了法律。
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
路温染转动方向盘拐了弯,有意无意地笑着感叹了一句:“伦敦这么小,你俩怎么都没遇见过一次......”
许南枝没有回答,靠着窗户好像在小憩。
路温染只是感叹,没有要求她的回答。
车辆没一会儿就抵达了希思罗机场。
许南枝迈下车,一落地就感觉脚腕一阵吃痛。
差点忘了脚上还穿着这双铁血战靴。
路温染给她就近找了个地方停下,两人挥手作别。
天空阴云密布,雨下得豆大。
她被淋得有些湿冷。
风吹着她湿透的发丝糊在脸上,雨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好微微低下了头,抬手轻轻地把脸上的发丝撩开了些,露出细白的耳根。
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眼根微湿,本就白皙若冷瓷的皮肤此时更是惨白。在大雨中整个人透着一种柔弱清冷的破碎感。
夏末的空气里透着潮热。
因为鞋磨脚的缘故,她走的很慢。
走了很久才走到T3航站楼的门口,继续往维珍航空的玻璃休息室走去。
降雨完全没有变小的趋势。
许南枝没了办法,只好现在维珍航空休息室门前不远处的小雨亭下休息一会儿。
大雨下得她难进难退。
许南枝一脸盼星星盼月亮地看着不远处的目的地——休息室,却发现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人。
窄长玻璃屋檐的另一头——
维珍航空的休息室外,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正站在屋檐下不紧不慢地点着烟,火光在风雨中忽明忽暗。
男人倾着身俯在路灯一旁隔栏上,身高腿长,宽肩窄腰。
细碎的黑发半遮,内搭的衬衫褶皱被肌肉的轮廓撑起,透出线条流畅的腰线,高定西服被脱下来松松地拎在手上。
领口扣子解开了几节,松松垮垮地露出一片冷白的皮肤。
明明是正装,可却被他穿出几分野欲,浑身透着一股倦怠痞懒的闲散劲儿。
大雨倾颓,男人慢条斯理地回着电话。
与一边凌乱狼狈的她对比鲜明。
不知说到什么的时候,男人似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朦胧相撞。
雨线密集,男人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
许南枝看了几秒,淡淡地收回视线。
现在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顾孟舟原本正和手机那头的人打着电话,突然看到对面的雨亭下有人,声音停顿了几秒。
浑身湿透的女生隐没在黑暗之中,缩着身子狼狈又羸弱。
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顾孟舟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对面叫了他几声,还以为信号不好。
过了一阵顾孟舟才回应。
“干嘛呢舟哥。”
顾孟舟话里含笑,却不达眼底:“等飞机。”
对面似乎喝多了,被莫名戳中了笑点呵咧咧地笑了一阵,又说:“舟哥,这几年戒.欲戒得把脑子都给干冒烟了?姑娘们都等着你过来一起玩儿呢,你他妈等飞机?”
伦敦的金融圈是出了名的乱,上班时衣冠楚楚,一下了就人模狗样。
唐宁街各大酒吧水烟弥漫、纸醉金迷的场景,顾孟舟不是没见过。
只是觉得没劲儿。
电话那边的人喝醉,见他不理会更是有些口无遮拦:“来不来,大家等着呢。”
顾孟舟闲散搭腔,懒懒地吐了口烟:“不去了,回趟国。”
“着急回哪门子?玩儿完再走。”
顾孟舟卸下了烟,按在栏杆上捻灭,咬着字,声音混沌又淡淡:“懒得。”
在风雨中这么一泡,许南枝身上的白衬衫变得乱七八糟。
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捻下心思,低头理了理衣服,弯腰又把鞋带松了松。
但是脚依然很疼。
一点毛用都没有。
天色已近傍黑,室外光线略暗,路灯渐次亮了起来。
她逐渐被曝光得一览无余。
雨下的小了些,许南枝拖着脚步往休息室走去,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眼航班信息。
航空网站上实时更新了最近的几班航空时刻表,许南枝看的有些入神,没注意到正要进门的男人,迎面撞上了他的肩膀。
许南枝向后踉跄了几步,低着头说了声sorry,准备闷头继续往前走。
可是下一秒。
她的头顶突然被一件大衣粗暴地罩住,耷拉下来罩住了她的上半身。
隔着湿热的空气,一阵熟悉的冷杉男香突然包裹了她。
TOM FORD的乌木沉香。
像是冬日阴天薄阳晒过后的温和又苦涩的枯草味。
她轻轻撩开大衣抬起头。
视线定格。
撞上了面前男人漆黑的目光。
“喂。”
雨势声大,休息室的自动门一开一合,广播声时断时续。
轰嘈嘈的各种杂音,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戏谑,缱绻,又很懒散的声音。
许南枝心脏轻轻颤了一下。
那定睛的一秒,仿佛认出了她,又仿佛没有。
目光交汇的瞬间,她下意识安静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顾孟舟。
......
头顶的路灯忽亮,刺眼的光线照的她有些晃神。
许南枝把衣服从头上拿了下来,一眼瞥到内领处显眼又低调的商标——
Hermès。
同时,借着休息室内明晃晃的灯光,玻璃门反射出白色的衬衣单薄,此时正湿哒哒地挂在她身上,隐隐衬出里面的内衣的颜色。
许南枝看到,尴尬地羞红了脸,赶忙把衣服紧紧抱在了胸前。
“衣服是用来穿的。”
“不是用来抱的。”
男人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像小鹿一样惊慌的表情。
说起话时不容置喙不紧不慢,却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温柔,淡淡的,像是娇哄一样。
许南枝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乖乖地穿上。
女孩的骨架本就小,窄窄的肩膀撑不起衣服。
西服大剌剌地搭在她身上。
许南枝只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眸子。
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多年未见,顾孟舟身上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气质已变得不露声色。
身形落拓,五官清爽,平静冷漠的脸上,眼角下塌,看起来了无兴致,可偏偏就是这毫不费力的野.欲最为勾人。
像是在雪林里闲庭信步的野狼。
他的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估计是已经忘了她。
许南枝安静地吁了口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下定决心要继续蒙混过关,于是嘴上只是陌生而疏离地说道:“谢谢你......那这个西服一会儿我衣服干了就马上还给你.....你是哪个航班的我看着点时间......但你要是介意的话西服我也可以......”
许南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
见她铁了心要装不认识,顾孟舟眉睫微蹙,眼皮耷拉着,似乎没了耐心,懒得听她继续往下说。
他眯了眯眼,语调缓慢,拖长音,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把话挑明:“我人在这儿......倒挺关心那件破衣服?”
......
破衣服?
Hermès七八万的破衣服?
许南枝一愣,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回答。
顾孟舟已经逼近,压着腔,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懒劲,脸上的笑意深浓,不留情面地戳破:
“许南枝,要诚心还人情,是不是该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地点除英国外均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