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课刚结束的时候。
高夫子一出门,就有不少学子朝着外头走去,出去选择散散心。
“林弟,不若一道出去透透气?”几个大一点的学子走向林晓初。
原先林晓初就不是一个太活泼的孩子,高夫子这头的学生年龄大小不一,再加上他来上学的晚,所以没交几个朋友。
盛康乐算一个。
但是自从林晓静承包了学堂吃食,不少人开始和林晓初主动搭话。
比如林晓初偶尔缺了一本书册,他们会主动借。
他们去书肆,也会叫上林晓初。
如此种种,都在默默改变。
“你们先去吧,我还有些课业没明白。”林晓初摆出一副小老头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就来。”
“那好吧,我们先去。”那几个学子也不强求,径直朝外面去了。
不过霎时间,整个学堂里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林晓初仔仔细细地再次研读了一遍眼前的书册,突然恍然大悟,赶紧把脑子里的东西一一用笔记录下来。
“哎呀,你在干什么呢。”盛康乐从林晓初的后头窜出来,手上还捧着一串糖葫芦。
显然早课没结束多久,盛康乐已经从外面玩乐了一圈回来了。
林晓初没有回话。
盛康乐就静静等着。
直到林晓初全部写完以后,放下笔,松了一口气之后,两个人才开始交流。
林晓初抬眼看向盛康乐,“我在记笔记。”
“什么叫记笔记?”盛康乐咬了一口糖葫芦,差点酸倒了牙,脸上的五官都紧紧皱在一起。
林晓初将自己记录下来的东西放到盛康乐面前,“把夫子课上所说的记录下来,然后将自己的思考也记录下来,谓之笔记。这是我姐姐教我的,她说可以加强记忆,有好处。”
“林姐姐果然是个神人,一般女子哪里像她一样聪慧。”盛康乐忍不住感慨,“我也要学着做笔记。”
林晓初听了此话心中一动,也忍不住替姐姐惋惜。
说起来,姐姐比他聪明百倍,却没有上学的机会。若是姐姐参与科考,指不定能高中状元。
若是林晓静知道林晓初的想法,必然是要哈哈大笑的。她不过是仗着前人的智慧,并不是天才。
不过,她也是有心思想学习的,即便不能入仕,读书明理总是好的。
“一道出去散散步吧,这里都没人了。就剩你我,岂不是无趣。”盛康乐瞧了一眼周围,不死心地拉着林晓初要出去。
林晓初无奈,但是想起姐姐叮嘱的“不要一味只学习,多出去走走对身体有益”的话,也就不推辞了。
“是该出去看看远处,眺望一下也好。”
两个人并排着就朝外面走去。
高夫子设立的学堂边上有一处小山坡。
绿植环绕成荫,颇有遮天蔽日之感。有一面是山林,就比学堂身处闹市要好上许多。
这也是高夫子把学堂设立在此处的缘由,相比之下,能让弟子们安心读书。
这会子,已经有不少学子都到山顶的小亭子上坐坐去了。林晓初和盛康乐也同样打算上去眺望一番。
林晓初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甩,扯着青衫的衣摆就往上走去。
沿着小路的花花草草已经长得分外茂盛了,比起一个月前,刚发芽的样子,更有生命力。轻轻嗅一嗅,时有时无的,还飘来一股子花香。
若是闭上眼睛,很轻易就能被当下的这份静谧之感拉进另一个世界,只听几只鸟雀喳喳轻鸣,只听小风吹拂过树梢将叶子打散,宁静之感能将心头的波纹抚平。
令人心旷神怡。
高夫子正好站在顶处,俯身望去,瞧见盛康乐和林晓初举步往上走来,忍不住陷入沉思。
师娘看到高夫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她轻轻一笑,开口问道,“怎么,是想到了什么嘛?”
“你瞧此子。”高夫子指着远处的林晓初,“原先收他的时候,只觉天赋不错,后来又觉得甚是努力,是个可造之材。但是他父亲走得太突然,我以为他注定与仕途无缘了,没想到他姐姐也是个有本事的。”
好在是个有本事的,不然此子的天赋就浪费了。
“瞧得出来,你倒是很喜欢这个弟子了。”师娘眼里含笑,轻轻扶着高夫子,“他的姐姐,我也接触了几次,倒是与众不同。”
“哦?”高夫子显然来了兴致。
他没想到他与自己的妻子想到一块去了。
师娘偏头,突然忆起当日见到林晓静。
那日,林晓静正好来附近办点事,顺便过来瞧一眼林晓初。哪知道高夫子拖堂,所以只好先来后院等着。
也就是那次,林晓静正好撞上了师娘在后院作画写字。
师娘捏着毛笔,写着簪花小楷,在做最后的收尾。林晓静一直安安静静地陪着,颇有礼数。
等到后来两人交谈一番,师娘又震惊于林晓静所说之言。
“我倒是也想学一学读书写字,读书明理总是不会错的。说起来,若是天下的女子都能有机会像师娘一样读书学字,该有多好呢?指不定会有多少女子有大作为呢。这天下也不全是只有男子才有贡献。”
林晓静随口说的话,却让师娘记忆颇深,分明只是一个市井厨娘,竟然有如此见地。
高夫子捏着胡子,眼里闪着一些难解的意味,“的确是与众不同。”
谈笑间,林晓初和盛康乐也已经从山脚爬到了山顶,来到了高夫子的面前。
两人爬上台阶,对着高夫子和师娘轻轻作了一揖,“夫子,师娘。”
高夫子颔首,随口问道,“林晓初,你来我这里读书多久了?”
林晓初微微一愣,但是不敢不答,“回夫子的话,已经一年有余。”
“嗯。”高夫子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一年有余。
林晓初过完年就已经九岁了,统共读了三年书。
前两年是在一个秀才家念得,后来因为读书天赋不错,被举荐到了高夫子家。
像他堂哥林晓天,也就是林叔平的儿子,也是想来高夫子这里读书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不成行,依然还是在原先的秀才那里读书。
林晓初摸不着头脑,没理解高夫子问话的用意。
心下暗自琢磨,或许高夫子本来就是随口说说。
正当林晓初思索的时候,就听到高夫子话锋一转,“盛康乐,你比林晓初进学还要早,前两日的月考,竟然只考了个乙等。”
语气淡淡地,但是林晓初莫名感觉夫子的话里有些恼意。
他不由噤声。
原先站在一旁看戏的盛康乐,瞬间引火上身,迅速苦了脸,“夫子,怎么好端端说到我啊……”
“你们两个明年就可以准备考童生试了,现在同你说,是警醒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摆出一副痴儿态度。”对上盛康乐,高夫子的话语立马就严肃起来,带着些敲打。
盛康乐能拜入高夫子门下,自然也是有些天赋的。
但是奈何他并不如林晓初勤奋,这也让高夫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时常有些恼火。
林晓初见状,赶紧扯了扯盛康乐的衣袖。
盛康乐冲林晓初偷偷眨了眨眼睛,连忙向夫子讨饶,“夫子,弟子知道了。从明天就刻苦读书,和晓初一道,每日卯时不到就起床念书……”
林晓初听着盛康乐不打草稿的胡说也颇为无奈。
“行了。读书是你们自己的事,也不是为了我读书。”高夫子又是老生常谈一番。
林晓初听得认真,反倒是被训诫的盛康乐早已经神游,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师娘在一旁偷偷捂着帕子笑了笑,赶紧扯住了仍然要滔滔不绝的高夫子,“好了,别打扰他们赏景,一会他们就要回去念书了。”
高夫子这才作罢。
走之前又再次向两个小弟子强调,“明年的童生试,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一次性过,最好是能把生员的资质拿到。县试、府试和院试都不容小觑。要小心对待。”
林晓初立马端正身子,侧耳倾听,就连一贯爱胡闹的盛康乐也乖乖竖起耳朵。
“若是能一次性把三个考试都过了,到时候我就举荐你们去县里读书。县学的资源非我这里能比,县学的夫子学问深,能向他们学习,你们必然受益匪浅。”
高夫子长叹一口气,“行了,你们去吧。”
“弟子谨记。”两个人齐齐弯腰,目送高夫子和师娘离开。
盛康乐苦着脸,“这还有一年呢,就这么着急?”
“正是因为只有一年的时间,夫子才着急我们的学业。”林晓初轻蹙眉头,思索着该怎么学习才能事半功倍。
“你还想要一次性通过童生试啊?”盛康乐长大了嘴巴,“多少人一辈子都考不出一个童生,这哪里那么容易考了。”
林晓初并没有附和,反而说道,“我姐姐说,做事不能一开始就想着不行,要想着怎么做才能行,并付出努力。等那时候,结果就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