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叫人看了黄历,选了个宜走亲访友出远门的日子,定下来后,还要准备送过去的礼,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询问顾元彦这次过去是走水路还是坐马车。
如果走水路就要提前定船,梧州不靠内河,自然没有修建码头,船只只能在离得最近的溧阳县下,下船还需要再坐马车行一日,方能到梧州郡城。
顾元彦说:“河面已经化了冰,就坐船吧,没那么辛苦,还更安全,我已经给大哥去了信,到时会安排人去溧阳码头上接人。”
况水路要比陆路快上些许。
文氏得了这话,就叫人安排租船去了,这次行李带的多,要准备两艘船。
后院这边,顾运屋里两个丫鬟也忙着帮她打点出门要带的各样东西,又因为这次还要在那边住上一段时日,要准备的东西,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
那边周姨娘趁着空,过来瞧女儿,一是怕丫鬟们手脚不麻利,倘或没收拾好,路上委屈了人;二是过来给她塞些钱。
不算多,也都是周姨娘私存的体己,到底去了外头身上没钱难处就多了。
顾运哪里会要,忙着说:“娘你快点收起来吧,我哪里缺钱花,以前的月钱都没用完过,祖母还给了些,且大姐姐带着我,又是去大伯那里,谁还能委屈我?”
周姨娘不依,只说:“他们的是他们的,你是我生的,叫我一声娘,这就是为娘该做的。你放心,我那里还留着些呢,没有都给你。”
那样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藏着她疼爱女儿的心思,顾运心思聪敏,恐再拒反而伤了周姨娘一片慈母之心,方收下,叫黄杏拿去放好。
周姨娘看着屋子里俩丫头,问她这次带哪个,顾运道:“这次就带澄心吧,黄杏留下看屋子。”
这次送顾泰顾运二人去梧州的是顾承谨,二少爷同样是文氏所出的嫡子,只比顾承庭只小不到两岁,他却是没有走科考的路子,十五岁时投到靖州平西将军廖广仁麾下,如今在那边营上任职。
原本早几日就该出发返职,正碰上家里这事,顾元彦便让他索性等上一会儿,先往北护送长姐小妹去梧州,再转西下过去靖州,不经过中州,路程也并未远多少。
顾承谨自然答应下来。
到了二十二这日,顾宅上下一早灯火通明,方至卯时,文氏就领着下人查看打点各处,车马俱已经准备齐全妥当,正立在西侧门边的小道上候停着。
五六箱随行物品都装上了马车,领六个护卫看顾,在后头押车。
顾泰顾运扶着丫鬟的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顾承打头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一行车马哒哒,往渡口驶去。
此时天色才微蒙现光,二月里的温度依旧冻人,顾运歪着头出去问:“二哥哥要不要进马车里坐会儿?现下日都没出来,死冷的,待会儿脸皮都给你吹皲了。”
前头马上就传来哈哈哈几声少年音的朗笑,不一会儿,前头马儿就掉头走到马车旁边,顾承呲着牙大笑,“二哥哥又不比你们小姑娘爱美,咱们是军营里的人,要那脸皮都啥用!”
听得顾运跟顾泰吐槽,“二哥还不听,他今年的脸比看着就比去年的更糙,还不注意些,姑娘们都看不上他,说亲都不好说喽。”
说完还啧啧两下。
顾泰轻笑,说:“我看你比他脸皮还厚,吹吹倒无妨。”
路旁食馆小摊倒都热腾腾倒腾开来,坊市街道百姓已经活动了
等到了渡口,已经青白亮了天,各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这边有许多运输的船只,来往客船货船许多,故而干搬货运货的人就多,旁边食肆酒肆都热闹哄哄。
两艘行船就停在港边,顾家管家指挥着下人一边从马车上卸东西一边到船上。
顾承谨就带着顾泰顾运坐上另外一艘船,船里面皆是提前让从里到外打扫过,
澄心和顾泰的丫鬟秋棠依旧一上去就收拾睡觉的屋子,所有能抹的都抹一遍,再把带来的床品都铺整好。
顾运早上没睡舒坦,这会儿饭也吃不下,给顾泰说了一声,就要去睡回笼觉。
顾泰只吩咐丫鬟定给她灌上汤婆子,把被子捂热了才准睡,路上生了病可不是开玩笑的。
丫鬟们自去应答着去了。
直睡足一个时辰,顾运方醒过来,睁眼已经是白光晃眼睛,难得的万里无云,碧空清明的好天气。
澄心给她穿衣服梳头,她问:“我阿姐呢?”
澄心道:“大姑娘在厅里看书呢,姑娘饿了吧,早上就没吃东西,我去叫人准备。”
船上吃什么能方便,顾运摆摆手,“别瞎忙活了,有点心没有?拿一碟子过来,我垫垫肚子就行,看时辰就快晌午,到时候与大姐姐二哥哥一处用正好。你给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好了。”
哪里想顾运睡个回笼觉起来,心里想明白了一些事,现下正急着要去与顾泰说,澄心却是个慢性子,正好生生细心给她梳着头呢,这一下就急了,催着人快些。
澄心鼓着嘴直蹬脚,只好加快速度好歹给弄好,顾运已经起身飞似的往外面去。
脚踩在船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一阵响。
顾泰坐前厅花窗一侧,身前放着一张小案桌,桌上是些书本笔墨等物。
“阿姐!”
顾泰闻声微微抬头看去:“起了?过来坐。”
顾运挨着在软垫坐下,心里的话好歹搁了一搁,先只问了句:“姐姐在看什么书?”
顾泰将封皮抬起来,给她看上面的字。
“后周列传?”顾运挑了挑眉眼。
顾泰淡声道:“看着打发时间罢了,”说着她把书仍在旁边,只问顾运,“我见你是跑着过来的,有话与我说?”
顾运拧了拧眉,颇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开头的感觉,心里话没有理顺,有些散乱。
“但说无妨,是有什么让你不解了?”
顾运摇头,“不是不解,反而是想明白了。”
顾泰只道:“那想明白了何事?莫非是要我分析,说来听听。”
索性再酝酿她话也说不出朵花来,干脆一股脑直接开口,飞快问:“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要离开南襄侯府?”
顾泰依旧是神色素淡,只是看着顾运,示意她继续。
问出来第一句,后面的话就顺畅了。
“我大闹南襄侯府,逼着南文钰签了休书,这事,姐姐回家后别说骂我,甚至连提都不提一句,自己也不惊慌也不失措,像个旁观的外人。我做那件事原就是意料之外的临时起意,是当时被那母女二人激起来怒火,又因为对他们家人品行事作风再清楚不过,知道不是好人,所以豁得出去闹一场,是想着再厉害的结果都承得起,什么了不得的天塌下来的大事。但是,后来看母亲的样子,大约才明白过来寻常人是的反应。
但我不服,又私下想着,姐姐性格向来如此,经得住事,哪里值得咋咋呼呼。
可方才我睡了一觉,忆起来一件小时候的事,是有一年,我与七姐姐在你房里玩,一人摔坏了你一方镇纸,但结果你只惩罚了七姐姐,我问你原因,你当时说的是,我摔的那件,原是你准备送人的,七姐姐摔的那件,是你一直用着的。那时我就没明白你那句话的意思,还想我都摔了你要送人的东西,不是更应该是受罚的那个才是?怎么却反着来。”
“方才我就忽地一下子明白过来!因为姐姐把送人的东西早视为不是自己的,或摔或送人,于你而言结果是一样的,故而我可以原谅。而你一直用着的东西,摔了,那才叫‘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就需要自己补救善后,所以,七姐姐才要受到责罚。”
“我真是傻了,没有经过你的允诺授意,闹了一出大的,如果闹出来那结果不恰恰是你想要的,我此刻焉还能出来游玩访亲,还好生生站在这儿?怕是得关在小屋子里把姐姐所有的藏书都抄上一遍反省思过吧?所以我才觉得,姐姐心里早已经有了计划。”顾运眨巴眨巴几下眼睛,故作认真说:“所以姐姐,我说得这些,对是不对?”
顾泰按了按太阳穴,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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