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热浪席卷全身,眼皮烫得发酸,太阳穴仿佛被人用剑戳了个对穿。
是毒发了!
可这次毒发与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一股区别于雪的陌生味道袭入鼻间,像是沁人心脾的芸香。
冰凉抚上他的左肩,有青丝落在脖颈处,泛起痒意。
可他分明还在阵法的幻境中!
陆旧年猛地睁开双眼,一双明媚的眸子撞入他狠厉的目光,手比脑子快,他一把攥紧了面前女人的手腕。
“你是谁?”
江椿知道陆旧年的性子,生性多疑,以至于当别人递出好心时,会被他当做假意弃之如敝屣。
在所有人面前,他伪装成光风霁月的修士,自然,他无法容忍有人见过他狼狈的样子。
正如此刻,他指节分明的手掌像是要掐断她的手腕一般。
所以,她打算徐徐图之。
“道友,你没事吧?”江椿半收眼睑,眼里雾意渐起,收回自己稍微有些逾距的手,担忧道,“我刚才给你包扎了伤口,你,你可是病温了?”
她虽知道陆旧年是毒发了,但万万不能让陆旧年知道此事。
在他眼里,一个手握自己把柄的人,在他眼中是留不得的。
况且,陆旧年是如今玄棋派的大弟子,他的出师之日,想必各掌门都在观影珠前看着呢,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她。
先将他的警惕心降下去才是关键。
玄棋派的阵法入口诡诘难寻,但不乏有道友上门求道或者无心而入,此刻各掌门正站在观影珠前。
小掌门问巽皱着眉头,“近日可有拜帖?”
“回掌门,未曾有拜帖,”
“那便是这位女道友误闯了,无妨,想来,这也是他历练该过的一关,”大掌门祁艮抚平袖口,淡漠地望向映像中此时正靠在一起的两人。
会用符咒,想必是隐道宗门下的女弟子。
......
陆旧年眸子暗了暗,手上的力微松。玄棋派的幻境只幻化景,最多也只能幻化出灵兽,这女子既见过自己毒发的样子,那便留不得了。
得了空,江椿迅速往后挪了半步,腕间白皙,此时却是一片红,藏起眼中的埋怨,她颤着声音道,“道友可知此处是何地,方才我正在一片树林中走着,可不知为何,一抬脚,竟落在了这雪上,怎么也走不出去,莫,莫不是鬼打墙?”
陆旧年看着眼前微微颔首的女人,头快低到胸前去了,双眼含雾,似是害怕得快要哭出来,她两指攥着身前的裙带,指尖还在微微打颤。
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风,毒效已过,“道友不必担心,此处是玄棋派的幻境,想来是你误入了,跟着我便能出去了,”
门派有令,若是在幻境中遇见误入者,需将误入者带出。
但幻境之外,可就没有观影珠监视着他了。
闻言,面前的女人扬起头,眸中的泪光泛着亮,话里带着喜悦,“当真?真是谢谢道友了,”
江椿庆幸玄棋派是个以世界和平为宗旨的门派,在陆旧年羽翼未丰满的时候限制住了他,此时的陆旧年已收敛起方才的敌意。
他两眼狭长,不笑时也微微上扬,仿佛带着点点笑意,下颌狭长,声线平淡温和,如沐春风,若不是江椿方才看见他眼里露出的杀意,此时怕是要被他这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道友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可是退温了?”江椿上前,身子微微倾斜,手背落在陆旧年的额头上。
她得借着玄棋派的限制,多在反派这刷好感度。
陆旧年身子僵硬了一瞬,袖间露出一丝锋芒。
“还真是!”江椿眼尾上扬,声音如山间清泉,“若是道友病了,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要忽视他袖间的刀真的很需要演员的信念感,山洞外还在大雪纷飞,可江椿却惊出了满背的汗。
“多谢道友关心,不知,道友姓甚?”陆旧年指尖微动,抬眸望向江椿,捕捉到她微微松了口气。
“唤我江椿便好,”
“江道友可否扶我起身?”
出乎江椿的意料,感化对象主动要求肢体接触,有点不对劲。
她内心有些膈应,但她的职业道德还是让她伸手了,“自然可以,”
她俯身,柳枝般细的手臂挽着陆旧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藕臂,头微微下低。
看着毫无保留暴露在自己眼下纤细白皙的脖颈,只需两指就可掐断,陆旧年皱眉,指尖不动声色地拂过她脉搏。
此人毫无防备,既看不出此处的幻象,他探灵力虚实也是最低境界。
不过废物一个。
或许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她就自己死在这了。
“多谢,”陆旧年嘴角勾起极小的弧度,微微颔首,极有礼节的样子。
这副有理有节的样子,和前男友极为相似,当初江椿能接受魏锦的追求,也是因为他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她撇了撇嘴,拉回思绪,“不必多礼,我还指望着道友带我出去呢,”
江椿搀扶着陆旧年走出山洞,“道友,这白茫茫的一片,出口在哪呀?”
玄棋派的阵法高深莫测,而出师的阵法是考验弟子们的最大关卡。
书中并未着重描写陆旧年是如何出师的,毕竟他只是反派,原著笔墨着重放在了男女主,所以江椿也不知该从何解这阵法。
但陆旧年肯定知道。
藏渊阁中的秘术中曾记载过出师试炼的规则,此阵法,由心魔化身而来,来源于入阵之人的恐惧。
这些冰确实勾起了他不太好的回忆,但说做心魔实在太过,看来,书籍上写的也不一定全对。
陆旧年朝四处望去,需先寻找阵眼,远处雪山皑皑,近处就是一片白色荒漠,唯独中间伫立着一颗枯树,枯树上悬挂着几条红丝带,随着东风狼狈扯起又落下。
还有便是身后的山洞了,除却洞口被放大的风声,好像没有别的线索了。
“江道友,可否帮我寻找阵眼,我腿脚不便,劳烦你去扯一扯那树上悬着的丝带,”陆旧年将目光落在江椿瘦小的身板上。
江椿方才穿进来时就躺在树下,但奇怪的是,刚刚她并未看见树上有红色的丝带。
这抹红在这一片白色中,当会格外显眼,她不可能会忽视。
现在却突然出现在枯树上,直觉告诉江椿,有危险。
但陆旧年已经开口,她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不过她得给自己叠个甲,“道友,听闻玄棋派阵法变幻莫测,若是横生变故,你可要.....”
“江道友不必担心,我会出手的,”
你可千万要出手,别搁这光说不做啊。
江椿硬着头皮往上,风扯着她的裙摆,逆着来路,一脚踏入雪中,雪没过了脚踝,寒意顺着脚跟直达心尖,冷得江椿直打颤,忙给自己贴了个升温符。
这十几步仿佛迈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江椿总算是来到树下,此时才看清,飘带挂在树枝上,上面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烫金字。
树不高,江椿微微伸手,便可触到那丝带。
可还未等她看清丝带上的小字,一时天旋地转。
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大力地扯着,空气被具象化,落下的雪在一瞬间停滞,紧接着被撕开,裂开的空间是黑色的空洞,望不到底的恐惧。
再次睁眼时,江椿堕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方才那丝带恐怕是这阵的机关之一,她就说有危险。
“道友?”江椿试探着出声。
没有人回应,唯有微弱的回音。
空间很大,江椿点了个火符才看清四周。
似乎是刚才的山洞深处,四处是石壁,没看见陆旧年。
就知道此人说话信不得!
江椿早有预料,此时倒也没有那么难接受,反而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走近,她才发现是方才那些悬挂在树上的红丝带,此时好似缠着什么东西。
红丝带当是被注入了灵力,此时正在渐渐收紧,被缠绕的东西逐渐现出......现出个人形!
是陆旧年!
红色的丝带将他全身缠起来了,丝带细软,勾勒出他锋利的五官。
此时他仰躺在地上,呼吸加深加快,红带逐渐勒出脸颊上的软肉,略显潮红。
他再不醒,怕是要窒息而亡了。
江椿忙伸出小指勾着红丝带,给他留出喘息的余地。可她没有灵力,是难以解开这东西的。
“道友,道友,”任凭她如何呼唤,昏迷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椿此刻虽然很想松手,让渣男直接死于窒息,但理智让她继续勾着红丝带。
方才触碰红丝带的分明是她,可如今被丝带困住的却是陆旧年,难道这阵法是针对他一人的?
此时陆旧年的样子有些像是陷入了梦魇,若是无法醒来,光凭她给他留出的气口,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玄棋派的阵法......关于梦魇的......她想起来了!是蜃海阵,在书中后续陆旧年黑化与各宗门为敌时,就曾陷入此阵中,当时的他虽也陷入梦魇,但不消半会便破阵而出。
此阵以心魔为阵,不过,雪天和红丝带与他的心魔有何关系?
陆旧年总算是知道那红丝带上有何玄妙之处了,不过是写了几行烫金小字,真以为能乱了他的道心?
方才江椿触碰那红丝带的一瞬间,上面的小字脱离红丝带横空而来,深深地印上了他的脑门,化作一些污言秽语萦绕在他耳边,接着他便陷入了梦境。
说是梦境,不过是回忆。
玄棋派还真是擅长揭人的旧伤疤。
面前是玄冰台,一孩子被父亲提溜着后衣领,毫不留情地丢进冰窟,那孩子不过三四岁,脊背的痛感加上刺骨的冰,顿时爆发出咿咿呀呀的啼哭声。
而他的父亲居高临下地冷眼旁观,随即转身离去,背影渐渐变小。
陆旧年不耐烦地侧脸,他与那孩子通了六感,自然也能感受到痛苦和寒冷,还有哭喊导致的喉咙撕裂。
他不禁嗤笑,哭有何用?
忽然间,耳边似乎有微弱的声音,陆旧年沉心仔细辨别,依稀听出有人在唤自己——“道友”
呼唤声暂时隔断了六感,陆旧年登时抽出袖间的匕首,径直朝那即将化作黑点的背影甩去。
刀刃插进那人的后背,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月白色的道袍,那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痛苦的哀嚎、放大的瞳孔、对死亡恐惧的眼神。
杀了他,便是破了阵眼。
不过一刻,梦魇幻化消失,猝不及防撞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泪水打在陆旧年的手心,隐隐发烫,温度顺着掌纹渐渐传到指尖。
作者有话要说:嘴硬小陆:哭有何用?
追妻ing:阿椿不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