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当然不是。
夏油杰知道眼前的中年暴走族大概率是看到了什么——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先前顺手救下的不少人里,至少有三分之一在生死关头能看见怪物。
但他并不打算对男人解释,只顺手扶起还倒在地上的机车,推到马路边停好,语气老成地劝对方:“大叔,下次别半夜飙车了,很容易出车祸的……还挺重,好厉害的车。”
男人勉强扯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瞳孔在黑暗中不安定地震颤,抖个不停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但人实在哆嗦得厉害,打了好几次火都没能点着:“是啊,是重,车要重才能开得稳,不然开太快人和车一起飞出去了。年轻那会得了不少教训,最终还是决定买这个,攒了很久钱才买上的。小哥,抽烟吗?”
夏油杰顺手帮他把烟点上,礼貌拒绝:“谢谢,不了,我不抽烟。”
“那喝酒吗?我请。后备箱里还有几罐啤酒。我看看……”
夏油杰笑笑:“抱歉,我才刚初一,所以也不能喝酒。”
才初一!?男人愕然地张大了嘴,手里烟啪嗒一声掉地上:可这孩子看起来明明比自己还要高壮许多,他以为至少快成年了啊!?
夏油杰又说:“大叔,你是太累了疲劳驾驶,所以才导致翻车的吧。是不是也喝酒了?如果明天还感觉不舒服,眩晕耳鸣又或者想吐什么的,最好去医院看看,有脑震荡就麻烦了,血块会压迫视神经,也会影响视力的。”
“哎,哎,好,好。”
男人胡乱应答着踌躇了好一会,用擦伤后一直隐隐作痛的手背抹了把脸,把还有大半截能抽的烟屁股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重新咬进嘴里,低着头说:“我是藤田水产的店长,在歌舞伎町这块做很久了,多少认识点人。小哥,以后在这一带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会帮你摆平的。”
——不会有这一天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得到给我找麻烦。
男孩勾起嘴角,在心中如此言罢,面上完全不显,只友善笑着对男人说多注意安全,看他给终于发现少了个兄弟的暴走族们打电话,一甩头冲话筒那头愤怒地爆出一连串惊雷般炸醒了整条街路灯的弹舌音,“混账”“不想活了”“现在就给老子滚过来”不绝于耳,然后又换了张面孔拘谨地对自己致歉,忍不住失笑,确认过周围短期内不会再有任何咒灵,就放心地走了。
凌晨一点的东京,街道安静得让人窒息。
解决这一桩事情,统共也没花几分钟,但夏油杰知道,今天的闹剧已经就此落幕。
水产店老板接下来至少有十好几天要老老实实躺病床上休息,工作是能工作的,但飙车是肯定不行了,说不定以后都会有心理阴影,再也没法跨上机车飞翔。
他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吗?
男孩细长的眉眼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他顺着街道一直走下去,影子被路灯拉得越来越长,最终停在虎杖宅门口。
他抬头仰望星空,呼出的薄雾在月光下化作一缕白烟,很快就消散得无踪无痕。
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
她自己有做到吗?
翌日。
香织一大早就大包小包敲开了夏油家的门,给他们带了些虎杖爷爷人肉搬过来的仙台特产,顺便抓夏油杰干活:
这次倒不是抓他帮忙带孩子了,虎杖爷爷在家,带顽皮小崽子的夺命重担就可以顺势卸给老人,于是香织本人立刻精神百倍地冲过来,按头小伙伴帮夏油妈妈打扫卫生了!
“哎呀,不用了,小香织你快放下,和杰去玩吧,我自己来就行。”
看到香织刚放下土特产没多久,就上手帮自己拆榻榻米,顺便支使儿子把沉甸甸的垫子好几层摞一起搬到院子里,女人用围裙擦擦手,有点不好意思,“你们玩啊,不用管我,我等下午再收拾……”
“不行,不能什么都让阿姨你一个人做完。阿姨你平时照顾夏油君那么多,周末他有空了帮忙做一下家务不是应该的嘛,更何况您平时也照顾我不少。要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今天中午做顿好的,刚好爷爷他弄了一些牛肉过来,我们可以两家一起吃!我还带了牡蛎和芹菜……想吃滑蛋牛肉,但爷爷厨艺不行,每次做都会老……诶?真的吗?我就知道,阿姨对我最好了!”
被迫充当搬运工,不得不观看亲妈和无情压榨他的天降讨债鬼一家亲贴贴,亲妈被贴得止不住笑容的夏油杰:“……”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这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就感觉自己已经被排挤出这个家了,明明她才是擅自入侵的那个!
“夏油君,洗完榻榻米之后,顺便把每个房间的床单和被罩都一起拿出来洗了吧?”
香织又开始发布任务,“洗完晒起来收拾一下你自己的衣柜,厚衣服穿不住的全都收起来,还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
“噗。”
夏油杰发誓,他听到了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没憋住嗤地笑出了声。
“我也去看一下我的衣柜。”和儿子匪夷所思的无语视线对上一霎,男人没忍住又抖了一下脸皮,夹起报纸,紧绷着嘴角忍笑站起来,拍拍儿子肩膀,“香织说得对。好好干儿子。”
夏油杰:“……”
不是,你们笑什么,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鸦香织!!你对我父母做了什么!!!
夏油杰很抓狂,但他脸皮薄,实在扛不住老爸老妈莫名其妙的眼神和笑,感觉后背被烧出了好几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窟窿,只好加快速度把榻榻米送出去,一头冲进自己房间,把需要换洗的床品和厚衣服全都扯下来送进洗衣机,等洗完了又马力全开送到没有人的院子,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晾晒衣服和床单。
见左右没人路过,母亲也在厨房里和香织一起忙活,父亲更不可能下楼来院子里拿什么,男孩悄悄放出咒灵,一心三用地让那些丑陋的小东西帮他翻晒榻榻米、床单和衣物,顺便躺上了院子里闲置的摇摇椅,光明正大地发起了呆。
并不是他想偷懒,纯粹是刚才被香织折腾得筋疲力竭,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这会放松下来,就不由自主想把所有活都甩给咒灵去干,自己则一个人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兼放空大脑,尽情享受不被那家伙压榨的短暂时光。
反正也不会被人看见……
“诶?”
夹着文件匆匆小跑路过的西装男被强烈的咒力反应吸引,拨开护栏处伸出的草叶往院墙里看,随即被怪事惊掉了下巴:
奇也怪哉。
怎么会有咒灵笨手笨脚在院子里晒衣服,一边叽叽叫一边伸出触手扯衣架,衣架没扯下来,反倒被突然掉下来的浅蓝色床单砸了一头一脸,跌跌撞撞,晕头转向,哐的一声撞在晾衣杆上,然后被榻榻米垫子压扁的啊!
夏油杰也被逗笑了,他立刻跳起来,搬起榻榻米垫子,把没用的小咒灵从下头解救出来,刚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就和一脸愕然的西装男对上了视线,笑容僵在嘴边。
“你……能看见?”西装男托了托眼镜皱眉,抱着文件不确认地问。
“什么?”夏油杰装傻。
“你能看见。这些咒灵也是你在控制吧。”
西装男说罢露出了笃定的表情,他退后两步看夏油宅门牌,随手记录下姓氏和门牌号,瘦削的脸颊疲惫而坚定,表情严肃地说:
“初次见面,我是隶属于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伊野,是和你一样看得见的人。
“长话短说,按照政府相关规定,具有才能的小咒术师一经发现,必须登记个人信息上报,经引导就读咒术专门学校,研习咒术基础,遵守相关规定,祓除诅咒,保护他人,成为确保社会秩序正常运行的中流砥柱。当然,这只是官方的说法,具体怎么做还是会尊重你的意愿,但最基础的信息登记还是要做的。你父母在吗?”
夏油杰:“……”
夏油杰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隐隐听到女孩的笑声从屋内传来。
坏了。他心想。香织在家!
作者有话要说:笑死我了,机油:虽然很严肃,但被早衰13岁青少年笑到
……夏油!你看看你!原来老得快这么早就有端倪了,多好笑啊!(bushi)
机油说完又吐槽:夏油,你现在狼狈得好像老婆在家却被债主追上门
笑得我要死,怎么这就老婆上了呢!明明只是被社交恐丨怖分子迫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