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林泽书是看不下去了,亲自走到林立身边,仔细查看账册。
庄子的买卖,姻亲的走礼,一条条记在心里,通过这几年的往来,林泽花了点时间,大概将林如海的姻亲旧友都梳理一遍,亲近疏远还是走个过场,通过礼单能看得明白。
对荣国府,他倒并不在意,知道送了多少就行,贾敏想送,林如海没意见,他这个过继来的还能反对?
这些年把她娘家供起来,养大了胃口,回头出不起了,吃亏受苦的,是她马上要去京城的女儿,跟他林泽干系不大。
如今公中连黛玉的嫁妆都凑不齐,活该让人不高兴,只怕还以为是故意的。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黛玉想好好在荣国府过活,他们两口子只怕是无能为力吧。
府里有了少爷后,渐渐开始忙碌起来,以前府里最忙不过是让粗使婆子们打扫院落,哪像现在,到处缺人,忙得团团转,不少人被提上来管事。
几个账房的管事被少爷给扣下了,丢在他院子门外的廊道上,敢去捞人的只怕没有,林管家索性把原先被罢落的几个老账房重新提起来,账册全都重新开始做。
荣国府的年礼也快准备好了,少爷的意思,直接送现银一千八百两,够他们贾府嚼用好一阵子的。
省下买好物件的时间和银钱,再搭点土仪,让送礼的过去告个罪,说贾敏病得起不来,准备不了了,有个样子混过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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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宋嬷嬷,她在府里的体面是第一等的,丈夫儿子都是府里管事,前院后院都够得着,平日里过得是殷实富贵又悠闲,多得是人孝敬讨好,今儿当真不一样了。
少爷要重新接管府里的大小事务,虽说是瞧不上那十二岁的小子,想看他能闹出什么笑话来,也好直接让他莫再碰管家权,但真正开始忙起来,才发现事情有些大条了,只怕要阴沟里翻船。
她丈夫刘管家被迫跟着忙了一整日,从头到尾瞧仔细,没发现什么错漏,想象中的混乱没出现,最关键的是,以前捞银子的法子,现在被一个个堵上,细细找都找不到具体的空子。
领银子干活要查好几道,从账房批准给银子,再到采买,入府门房查,最后领取用掉,每个都要按手印确认,哪个地方没做到位,都是管事的照价赔。
识字的优先就能上,不识字的只能干打杂的活。
个个拿着单子做事,做一个记一个,最后交给账房核对销账,谁有错漏,查起来很快。
他们若想要联合起来干点什么,一环出问题,全都要跟着完蛋,没点账房做假账的本事,只怕都搞不明白整套的账要从何下手。
刘管家是彻底佩服这小少爷了,釜底抽薪,把他们这些老脸面全都弄成为他干活的,检查不复杂,但需要很细致,再像之前那样,哪天出问题就难看了。
如今底下人不管银钱,都是管事的牵头,出事只找管事画押签字的人。谁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动歪心思的也要看旁人愿不愿意帮你担责,想随意让人当替罪羊那是不能了的。
这一套下来,林府管事和干活的人,天然就成了两派,什么巴结讨好,全都变成提防和谨慎小心。
林府真正干活的都开心,管事拿捏他们不容易了,被人诬陷替罪更是没可能,想要上位就多读书,读书好为人细致有成算,就能做管事,府里还有多得是的地方需要用人。
但刘管家不喜欢,这一套麻烦得很,哪有以前体面自在,因着要识字,底下有几个小厮被换了,换上来的都不是他的人。
寻来自家姑娘,仔细交代一番,让宋嬷嬷跟太太通通气,别等少爷完全拍板以后再去提异议,到那时候怕是晚了。
虽然林泽动得多的是前院,后院的婆子丫鬟没动,就领用东西的仆妇要换换规矩,也正是这些领用东西之处是肥差,脸面大得很,早有人按捺不住,跟宋嬷嬷通了气,想让她劝劝太太,罢免了林泽少爷的管家权。
其实不用宋嬷嬷说,贾敏早就听说了,也知道林泽的做法。
林管家做事素来周正,他不会去林老爷那儿问林泽能不能管家,但该跟贾敏知会的,必然不会瞒着,把她当个外人,否则老爷必然要怪罪。
好似看不懂人眼色,特意来汇报过几次林泽的安排,比如荣国府的年礼、年底的赏罚、庄子的摸查安排等,没让她发表意见,单纯就是告知一声,让她知道有这个事在做。
就算询问了,贾敏能提出什么想法?
林管家说得有条理,他说抓了几个不顶事的账房,退了几个不识字管不了的管事,反对显得贾敏更加无能,如今脸都有些红,自觉见不得人。
被一个后辈挑毛病挑成这样,贾敏自问她平日里的确有所疏漏,更加喜欢任用陪嫁,但荣国府也是这么管的,从未错漏过。
她们荣国府富贵,出嫁前举办过不少赏花宴,从无人置喙,年礼她都送了十几年,也没见哪个有想法。
可这对比之下,高下立见,林泽主打一个废物利用、省钱省力。如今快去了,才知什么叫管事,什么叫条理分明责任到位。自个儿就抓一下,后面按要求来就行,但凡有一个出问题,不用审,各处管事就能汇报出哪里有问题,是谁的问题。
对此,贾敏能说什么呢?她只想让玉儿跟着学学。
还来告状?
她已羞愧万分,巴不得所有人不要再跟她提及,索性装睡不管。
宋嬷嬷能有什么办法,且不说管家是老爷让的,太太不同意也没旁人可接手,面上应下实际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对太太的威信是种打压,宋嬷嬷没那么蠢。
林管家汇报的时候,偶尔会瞟眼她,想看看她有什么意见,太太都不吭声,她提了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此事没闹出任何水花,乐子人林管家还有些诧异呢。
这群贾家人怎么又改了脾气?不该撒泼打滚倚老卖老了?不是偷了银子还嫌主子没主动赏她们,没注意到她们家用不够吗?
至于通告下去彻查一事,暂时没看见有什么动作。
天色还未彻底黯淡,书房中,林泽放下书,伸了伸懒腰,感受了下手脚的凉意,起身走到炭盆前烤烤火。
“怎么?冷吗?你身子骨还有些瘦弱,明儿让多放个炭盆吧。”林立正在拨打算盘的手停了停,“或者关小点窗户?”
“不用,江南的冷我若受不住,京城的就更不要妄想。现下我还穿着袄子,屋里摆了炭盆,足够了,赶明儿得空再练练。”林泽搓了搓手,感觉到一丝温暖,笑了笑。
林立摇头,“你这自虐的方式,真是从不停下,到林府来了还讲究这个,先把身子养好不行么?二弟去厨房吩咐过,这些时候就做些养身的锅子,吃口热乎补身的。”
“简单点的就行,药膳就免了,不用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别着了道。”林泽刚来,对林府的仆从并不放心。
“放心,都交代过的,你舌头灵,有没有多放什么东西,你不是能尝出来吗?”林立嘴上如此说,心里想着该去摸查几个得用的,把厨房那起子小人都给换掉,省得吃饭还要顾及。
“林管家来回过话吗?”
“来了,估计马上又要来,天色已晚,你说不好要去请安,陪林叔父他们用饭。”林立说着往外头瞅去,没多会儿,林管家匆匆而来,额头汗珠都没擦,可见繁忙。
进了屋,没敢往林泽身边站,就站在门口,过过身上的凉气,“少爷,待会儿要去后院请安吗?”
林泽点头,“嗯,用过晚膳再去吧。今天可有出什么纰漏?”
“哪能啊,都挺配合的,很多事都处理得很快,估计再有个两三日,各家年礼和年底赏罚就筹备得差不多了,今儿府里进出的采买的东西不少,都是一个个核对过的,门房重新换了人,都是细致人,靠得住。”
林管家当然想多说些,林泽摆摆手,打断他。
“没事就好,府里的事慢慢来,年前做完就行,对了,有来举报旁人喝酒赌钱的吗?”
“这倒没有。”府里都在为换管事的事闹腾,估计还没到这步。
“等会儿用过晚膳,跟我一道去问问父亲母亲,黛玉妹妹的嫁妆要怎么准备,公中没银子了。”
“行。那外头的账房……”林管家不确定道,已经捆了一日,人都快昏过去了。
“这还用问?都没人来保,自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查他们一家,查实贪墨百两以上,全家发卖。”
林泽对如今的进度有些不满意,“不杀鸡儆猴,哪有鸡飞狗跳。还是反应慢了,一群蠢货,又蠢又毒的更不能要。”
林管家又愣了下,少爷你思维很跳脱啊,说话喜欢漏掉关键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林泽:还没动手呢,已经乱起来了,没有人打擂台,瞧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