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戏院内热闹非凡,满堂喝彩震得墙壁轻微晃动,戏迷面色红润拍案叫绝,台上的戏再好看,心里也期待着压台徐秋水的曲目。
就连尚文宫在看见精彩的部分都忍不住拍手称快,独独显的淡然喝茶的白云溪几分世外高人姿态。
“你也太无趣了,看到现在就没见你表情变过,难道徐秋水唱的不好?”尚文宫眯起眼睛,曲起的指节敲了敲桌面,“不给点反应太令人心寒了。”
“徐秋水能捧起来,自然是唱的不错。只是看戏而已,入迷容易乱了心神。”
包厢两侧挂着六角宫灯,暖黄的光晕照在白云溪白釉般的皮肤,终于是增添了些烟火气。
尚文宫撑着下巴不加掩饰打量她,片刻叹息一声,“我总算知道白老夫人为什么会担心你婚事了,就你这副无趣的态度,哪家公子愿意同你花前月下。”
白云溪笑而不语,想要进白家大门的比比皆是,只不过稍微疼爱点孩子的是不愿意将孩子许配给白云溪。
要怪就怪白云溪总是一副情绪莫测的样子,谁敢让她来做儿媳,怕是每天要提心吊胆的看她脸色。
戏楼内大红灯笼高高挂,抱着水壶来回穿梭的小丫头尽职敬业添茶倒水,有些个偷偷溜进来的小卖货郎,悄悄从口袋里拿出大前门牌香烟推销。
压轴的青儿退场,气氛逐渐推到最高峰,谁能不知道徐秋水凭借一曲“龙凤呈祥”获得吴二青睐,花钱花人脉将他捧到了如今地位。
戏台上,孙尚香含泪别吴国太,手拖宝剑,手腕反转水袖折叠,“军令不胜三尺剑,兄命哪有母命严。”
尚文宫特意起身来到栏杆处,抚掌叫好,唤来戏楼小厮笑道,“徐先生扮的孙尚香可谓是国色天香,二十花篮以白六的名义送去添添喜。”
“好勒!”小厮弯腰笑的奉承,脚不沾地跑下楼汇报班主。
送到嘴边的茶一顿,白云溪抬眸看了她一眼,吹了吹飘来的茶叶,呷了口,“送便送,用我的名义做甚。难不成二十花篮的钱拿不出来?”
“白老夫人寿辰将至,难道不请戏班子到府贺寿?”尚文宫捂着胸口一副被辜负好心的欠揍模样,“我可是帮你在徐秋水面前博些好感,不然你可请不到他来。”
白云溪没说请或者不请,青葱手指拨弄腕间佛珠,“吴二能有那么小气?”
尚文宫来了兴趣,整日里不挑拨些事心里不舒服,抹了艳色口红的唇勾起,“不然咱们打赌,瞧瞧徐秋水如何选择?”
开箱结束戏楼内外满是送来的花篮,其中当属无名氏送来的花篮最多,条幅上不写名字也知道是谁送来的,又是捧谁的场。
像徐秋水这般的头牌有单独梳妆间,班主领着她们穿过后台,拥挤在一起卸妆脱行头的人纷纷停下动作。
白云溪和尚文宫气度非凡,光从衣着打扮便能看出身份地位不一般,再看她们前去的方向,无趣撇了撇嘴,能让贵人上门寻找的,也就如今的徐秋水了。
梳妆间门虚掩着,一排排的戏服和翠面整齐摆放,占据了大半地方。
早换好长衫的徐秋水拂身,身材清瘦有劲,盖住耳廓的头发消弱男气,哪怕没扮上妆眼睛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态,一扫能将人魂勾走。
“这位是尚家小姐,这位是白家六小姐。”班主忍住擦汗念头。
天知道两位贵人怎么想到后台来的,万一遇上来接人的吴清澜,这可是把他放在火炕上烤,两边都不能得罪。
“久仰徐先生大名,一直来听你的戏,却从来没能拜见过,实在说不过去。”尚文宫主动搭话,挎住白云溪胳膊拍了拍,“她,你大概没怎么听过。白家知道吧,她就是白六,白云溪,如今的白家掌门人。”
徐秋水抬起眼睛跟白云溪对视上,触火般迅速垂下莞尔一笑,“六小姐名声在外,徐某有幸听过。当初千帆戏院初入北平,多亏了白老夫人帮助,才能在北平立足。”
班主连连应声,倒是徐秋水更像是千帆戏院的管事。
“祖母爱戏,惜才。事实证明千帆戏院确实有在北平立足之本。”
白云溪视线没从徐秋水面上移开过,要是外人来看还以为白六是否看上徐秋水了,只有跟她亲近的尚文宫明白,白云溪是在审视徐秋水,这是她对待陌生人一贯作风了。
奈何她那双多情桃花眼,专注看人时总情意绵绵,稍加对视就能无法控制沦陷其中。
“既然有恩有情那就好办了,白老夫人下个月六十大寿,邀请千帆戏院来白宅唱一出,徐先生可别缺席啊。”尚文宫揶揄瞥了眼白云溪,胳膊懒洋洋搭在戏班主肩膀上,“班主可是会给白家这个面子的吧。”
“这是肯定的,白老夫人寿宴让咱们戏班子去,那是对咱们的肯定。”戏班主连连点头。
能被请去给白老夫人贺寿,那可是对戏班实力的肯定,哪里能不愿意。
徐秋水抿起嘴唇,交叉于身前的手攥紧,细微动作没能逃过白云溪眼睛。
“师傅!师傅!”声声呼唤由远到近,戏班主怒着压低声音吼了句,依旧没能阻挡住叫喊着跑来的人。
白云溪转身正碰上飞奔而来的少年,堪堪停她面前,脸上油彩未擦,毫不畏惧直勾勾盯着白云溪。
“喊魂呢!有什么事待会再说!还有你脸上怎么还没卸,又跑去哪里偷懒了!”戏班主拽着少年衣服一下没拽动,不好意思看了眼白云溪,“小孩不懂规矩,见笑了。”
“我没偷懒,我是来告诉师傅,吴二小姐在后门等着呢。”班主手慢一步,没能捂住少年脱口而出的话。
北平谁人不知道白六和吴二关系不好,具体为什么不好谁都不知道,只晓得定然不能在吴二面前提白云溪,上一个提的已经被吴二揍的鼻青脸肿了。
徐秋水瞪了眼少年,腮帮子绷紧,“哪里说的混话,怕不是眼睛出现了问题。”
少年不言语的站在门口,低着脑袋满是做错事的后怕,唯独白云溪注意到少年得意扬起的嘴角,像计谋得逞的狡猾小狐狸,得意洋洋的没注意到露出的尾巴尖。
“原来徐先生跟吴二有约了,怪不得不愿意接待我们。”尚文宫搅浑水叹口气,“看来是请不来徐先生到白宅演一出了。”
架着不上不下的徐秋水没法,尚文宫的话是非逼他白吴二家选一家站队。
徐秋水深吸口气,欠身道,“我徒弟季南书本事不在我之下,未来是让他来接我的班,最擅长贺喜的戏目,不妨让他为白老夫人贺寿。”
“看来外界传来不假啊。”尚文宫摇头,涂着亮面指甲油的手捂唇轻笑,“倒是让我白白捡了个花瓷瓶。”
被拒绝白云溪不恼,她若是徐秋水也会将已经握在手里的靠山抓牢,而不是既惹吴清澜不快,又无法攀上白云溪。
“你便是季南书?”白云溪问。
少年缩了下脖子,怯生生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是。”
“身段倒是不错,既然徐先生推荐你来,便是信任你的才能,可别给你的师傅丢人。”白云溪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在嘈杂的后台显得小了些,却有魔力般能令人一字不落的听见。
“我一定不会辜负的!”季南书用力点头,嘴角无法控制扬起。
尚文宫挑起少年下巴,眼睛弯了起来,“唱的好有赏,唱不好也有赏。”
季南书没见识过这样场面,后退一步,好在厚重的油彩能挡住红了的脸,“唱不好也有……赏?”
尚文宫俏皮眨眨眼,“赏你一张离开北平的火车票。”
外头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尚文宫扭着身子走在白云溪身边,坐进车内后放声笑了出来,拍打着副驾驶的椅子,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那小孩耳朵都红了,那么禁不起逗,却敢在你面前提吴二,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说他单纯呢?”
白云溪纳闷,“我跟吴二之间没什么,怎么所有人都以为我同她不对付?”
尚文宫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歪靠在座椅上,“那得去问吴二在外面如何说你的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惹到人又忘记了?”
白云溪还真回想了下,没印象,大概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惹到人了。
“你也别太在意,吴二狗脾气,心情不好见谁都咬一口的,小时候怎么没见她脾气那么差?”尚文宫喃喃自语,注意到轿车开的方向,拍着车窗不满道,“怎么是这条路,不回白宅吗?”
“听说你已经连续一月不归家了,尚老爷子扬言你再不回去,就打断你的一条腿。”白云溪。
“那话是老爷子一周前说的,你现在给我送回去,那我肯定要断条腿。不然给我送花慈楼去,我在那儿包了两月的房。”尚文宫。
“尚家长女流连烟花之地,你是两条腿都不想要了。”白云溪不为所动,扬了扬下巴示意司机继续开,“我答应了尚老爷,将你送回去,总不至于食言。”
“那你就看我挨揍?我今天可是好心好意带你来看戏,花的还是私房钱。”尚文宫眼睛瞪的圆溜溜,难以置信有如此冷漠的人。
白云溪,“送你回去而已,再翻墙逃出来便是,你院里的歪脖子树可没少爬。”
“那也是。”片刻后尚文宫骤然扭头,“什么爬树!我分明就可以不用狼狈翻墙的!”
作者有话要说:①:龙凤呈祥节选片段
尚文宫:姐妹把你放心上,你把姐妹踹沟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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