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芳没有等到沈明妱开口邀请她同乘一车,只能悻悻站在原地,还得屈膝恭送沈明妱乘着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大队人马行过时,马蹄将尘土扬在李其芳的脸上,她连打几个喷嚏,仗着夜色下没人看见,垮着脸,漆黑如墨。
不过就是个公主!也没个亲兄弟,有什么好神气的?
如今能仗着皇帝亲女的身份作威作福,待来日新君登基,这个公主还能有多少分量?
想到永乐公主临走时承诺说必有重谢,李其芳的脸色才好转,想来公主府的谢礼一定十分贵重,皇帝把大半个内库都搬到了公主府,听说公主府的地板都镶金嵌玉!
那永乐公主的谢礼还能亏了她不成?
永乐公主府的地板自然没有奢侈到镶金嵌玉的程度,但也差不离。
白清远护送着沈明妱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亥时末刻。
白清远刚入城时就问过沈明妱,是回公主府还是徐府?
也不怪白清远有此一问,虽然大雍立朝以来公主和驸马都是住在公主府中。
一来公主为君,怎可屈尊于臣子家中?二来公主和公婆日常相处多有尴尬,公主身份尊贵,按制驸马和公婆需得一日三次向公主问安,可公婆在纲常伦理上算是公主的长辈,公主也未必愿意看着老天拔地的公婆日日晨昏定省。
但沈明妱偏偏昏了头,放着自己的公主府不住,偏要住在徐府。
现在她和徐彧已经撕破脸,皇恩寺里两人闹得那般难堪,沈明妱更是刺伤了徐彧,她当然不可能再委屈自己住在徐府。
收到回公主府的指令后,白清远先遣了一个府兵快马赶到公主府,让府里上下预备着接驾。
因此沈明妱到公主府时,府里灯火通明,中门大开,公主府詹士早早带着几位管事嬷嬷等侯在门口。
马蹄声渐近,为首的年轻男子低眉敛目,远远的便迎上去。
“下臣柳青知,恭迎殿下归府!”
沈明妱推开车门,有些意外地发现此人并非前世的公主府詹士。
前世的那个詹士年近五十,身材矮胖,但为人老成,做事还算得力,将公主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现在这个詹士看起来才弱冠之龄,面如冠玉,斯文俊秀,仪表倒是颇为不俗。
不像是执掌一府琐事的詹士,更像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本宫记得府中詹士很是老成持重……”沈明妱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应该不似你这般清雅俊秀。”
柳青知听见此言,耳尖蓦地通红,强自镇定地回答:“回殿下,下臣今日甫收到陛下亲笔调令,两个时辰前才至公主府上任詹士一职,前任詹士钱兴大人已调回太仆寺。”
前任詹士才上任不足一月,并未有何错漏之处,父皇好好的,怎么想起来把她府里的詹士换了?
还换了个貌比潘安的少年郎……
沈明妱一怔,突然领会到明德帝的用意,她蓦地红了脸,两颊生晕,似桃花初放,美不胜收。
“咳……”沈明妱有些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既如此,以后便要多劳柳詹士了。”
柳青知低头不敢看沈明妱,口里道:“殿下言重了,下臣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打理好公主府。”
沈明妱合上车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父皇这是觉得白清远一个还不够她受用的,又挑个了和白清远风情迥异的来吗?
看来父皇对她这个女儿误解颇深啊……
沈明妱哭笑不得,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只希望父皇没有事先提点过柳青知好生伺候公主之类的话……
沈明妱哪里知道,明德帝不仅提点过柳青知要好好服侍公主,甚至还让小英子训诫白清远莫要争风吃醋,明德帝想着白清远武艺高强,唯恐他争宠时下手过重酿成血案,累及女儿的名声。
明德帝对沈明妱这个女儿当真是殚精竭虑……
明德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真是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珍宝都捧到女儿面前。
永乐公主府是用离皇宫最近的皇家园林改建的,这园林本是前朝戾帝所建,和皇城只有一墙之隔。
园中汲取江南风景的意趣,叠山理水,广植奇花异草,亭台水榭依山傍水而建,共有八十八处胜景,二百余间屋舍。
其中最出奇的便是万鲤湖,据说湖里养着上万条锦鲤,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层台累榭,一处丹楹刻桷的三层楼宇掩映在奇花锦绣中,沈明妱极爱此处,亲自提名“栖梧水榭”,本想将此作为自己在公主府的起居之所。
但一来湖上没有梁桥,除了行船外无路可通,进出不便;二来栖梧水榭毕竟位于湖心,水气氤氲,不宜久居。
不过夏季炎热时,此处倒是难得的避暑胜地,沈明妱便打算等到暑热时,和徐彧在此避暑乘凉。
沈明妱特命人在湖里种上莲花,届时和徐彧泛舟湖上,采莲戏水,自有一番意趣。
前世,徐彧一次都没陪沈明妱来过栖梧水榭,更别说泛舟采莲了。
她和徐彧只有在芙蓉帐暖鸳鸯交颈时才像一对恩爱夫妻。
重来一世,沈明妱很想去湖心岛看看她前世心心念念的水榭。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马车载着沈明妱驶进公主府大门,又行驶约摸一刻钟,才到内院。
一众丫鬟婆子早早等候在二门处,见到马车行来,忙上前行礼请安。
沈明妱已经十分疲惫,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一圈,一半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女和嬷嬷,都是她用惯的人,还有一半是开府时内侍省送来的。
沈明妱没有精力应付这些人,只让一等侍女留下伺候,其余人各司其位,明日再来觐见。
沈明妱坐在花厅主位上,侍女月白捧着一个雕着凤纹的琉璃面盆,侍女苏方手里捧着托盘,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手巾,还有一个侍女春辰,手里的托盘上盛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盒和一支长柄银勺,玉盒隐隐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奴婢伺候殿下净手。”另有一个容貌秀美的侍女夕岚上前,挽起沈明妱的衣袖。
月白屈膝捧着面盆,春辰拿起银勺,从玉盒中取出少许洁白的粉末溶于温水,沈明妱这才伸手盥沐。
沈明妱的双手白皙如玉,指尖晶莹剔透,手指纤长柔软,浸在温水中,泛起绯红,竟比水里的玫瑰花瓣还要好看。
净手后,苏方用温热的手巾细细擦拭着沈明妱的双手,没有遗漏一丝水渍。
在苏方为沈明妱擦手时,夕岚已经捧着新调的木樨露在一旁候着。
沈明妱接过木樨露抿了一口,木樨花馥郁宜人,沈明妱只是浅浅抿一口便满口生香。
“清漪呢?”沈明妱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夕岚答道:“回殿下,清漪姐姐去了徐家,她说公主这次定要回公主府住的,那公主的日常用具自然不能留在徐家。”
沈明妱点点头:“还是清漪深知我心。”
“清漪姐姐估计也快回来了。”夕岚道:“殿下想必也饿了,奴婢炖了燕窝,现在火候刚好,殿下先用盏燕窝,奴婢去准备香汤,伺候殿下沐浴歇息,可好?”
“燕窝端来吧。”沈明妱呵欠连天,却还是强打精神:“沐浴先不急,今夜只怕还不得消停。”
果然,沈明妱才用完一盏燕窝,便来人通报,说是徐国公夫人韩氏携一双子女前来请罪。
沈明妱冷笑,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