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旨意

就这一处小小院落,在一个雨夜,几批人前后造访,现下齐聚一处,气氛凝结如同实质。

宁王来回打量在场的两个男子。

一个泪盈于睫,楚楚可怜,一个身姿颀长,气度不凡,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她心有促狭,佯装震怒:“殿下夜闯王府,须得给臣一个解释,不然臣定要上报陛下,让陛下为臣评评理。”

宁王目光如炬,说话气沉丹田,声音如雷鸣般在雨夜炸开,言语间带着威逼和压抑的怒意。

叫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娘,息怒,还是听听帝卿怎么说吧。”

赵瑾瑜上前一步,不知是否是故意,竟然正好挡在了二人中间。

处于气场风暴中心的凤翊星并不领情,错开了步子,又完整地出现在宁王的视线中。

他微微一笑,手背在身后已经湿濡一片,语调不卑不亢:“宁王息怒,我方才已经在前厅等了许久,可迟迟得不到通传,加之事情紧急,不得不闯入内院。”

“就是这皇家侍卫沿途打伤了不少王府的好手,实在冒犯,我替她们给宁王赔罪了。”

他是否真的在前厅等待许久,宁王还能不清楚?

不过这番话,宁王也算满意。

若说气度风范,确实比郑家那小子高上一筹。

随即,宁王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带着点慈祥,又有些狡诈。

“我同凤帝情同姐妹,我便大言不惭称呼你一声贤侄,贤侄挑的时间不错,正好赶上大事。”

宁王指着赵瑾瑜:“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

“诶。”她叹了口气,摇头道,“儿女多是债,今个,我要为她定下婚事,也请帝卿做个见证。”

“婚事?王女同哪位名门贵族的嫡公子?”

凤翊星眼中笑意像是皲裂的玻璃,他强笑着,嘴里说出的话并不饶人。

果然,郑玉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了血色,他暗恼地瞪眼。

对立而站的郑玉澄神情淡漠,快速扫视而过,再没多给他一点眼神。

郑玉霖无措地怔在原地,心脏沉甸甸如同泡了水的海绵,低落地垂下脑袋,轻轻挪动步子,离赵瑾瑜更近些。

他小心地探出手去,只想抓住一片衣角,谁知那人正好上前一步,手蹭着湿潮的衣服滑过,空落落的,什么也没留住。

“哈哈,不是什么贵族家的嫡公子,正是眼前这位郑相家的小公子。”

宁王爽朗一笑,接着又道:“王府不看重那些,只要人品过关,吾女喜爱,便能当得起王府未来的男主人。”

“宁王女可喜欢?”凤翊星似笑非笑。

微眯的狐狸眼让人瞧不仔细其中神采,只些许日子不见,他便学会如何掩饰自己。

赵瑾瑜苦笑,她并不打算娶郑玉霖,便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伤了玉霖名声,本应无关系的二人也平白多了几分暧昧。

凤翊星见她不说话,便不由得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心口窒息像是落入漆黑深潭,见不着一点光亮。

多日的静心养气抛之脑后。

他言语锐利,嗤道:“恐怕王女不能如愿了。”

接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块淡黄色丝绸缎子,高举过头。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震惊,为何会深夜传下帝旨,但具是神情严肃,双膝跪地,等待宣读。

“凤帝昭曰:兹闻丞相郑潇之子郑玉霖贤淑大方,品貌出众……特将汝许配西南楚氏之女,于一月内完婚,钦此。”

这……这婚事竟然惊动了凤帝,本该接旨的郑玉霖此刻瘫坐在地上。

凤翊星皱眉:“你可是对帝旨不满?”

郑玉霖目光呆滞,前一刻的喜悦被巨大的恐慌冲散,脑中嗡嗡,只瞧见面前的人嘴巴开合,却无法听清那人在说些什么。

“郑……”

就当凤翊星要借机发作之时。

在场的另一个郑姓人士郑玉澄跪着蹭上前,顾不得锦袍在粗糙的石子路上磨烂,也顾不得膝盖被磨出的青紫。

解释道:“臣女的庶弟胆子小,没见过世面,还是由我这个当姐姐的代领了吧。”

她说这话,是极了解凤翊星的,他原本因为过去的身份,同赵瑾瑜相处时隐隐将自己放在了低位。

郑玉霖家世清白,但为庶出。

凤翊星遇上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不会彻底激发他内心的自卑和嫉妒,还能使些磊落手段相争。

果然,凤翊星只沉沉看她一眼,便不吱声,将帝旨交予她的手中。

院中众人再拜后,陆续站起身。

只一人还跪坐在泥泞中,手中握着泥沙碎片不自知。

“起来了。”郑玉澄终究还是不忍心,握住弟弟的手臂,借了他一把力气。

谁知那人仓皇回头,大颗泪珠像是落了线的珍珠,求救似地将手伸向赵瑾瑜。

赵瑾瑜心中犹疑,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郑玉霖为何半夜探访她的院子,赐婚帝旨怎会半夜颁下,帝卿又怎知人在王府?

一切的谜团像是个巨大的毛球,找不到最开始的根源。

沉默的时间一点点过去,郑玉霖愈发的绝望。

就在这时,赵瑾瑜还是行动了,她走上前,将人扶起,握着他的手腕并没有第一时间松开。

这一刻,郑玉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忽而又觉得如芒在背。

帝卿锐利的目光若是能幻化成实质,他早已被千万只铁箭伤得千疮百孔。

“赵姐姐。”他可怜兮兮地骤缩了一下,眼睛湿漉漉地向赵瑾瑜求救。

那人也不解风情,媚眼纯属抛给瞎子看。

反倒极为严肃地质问他:“为何要夜来王府?”

小白花作态的郑玉霖被狠狠噎了一下,闻言,神情躲闪。

只身后的凤翊星最是憋不出,忍不住嘲讽:“若非某人以书暗示要同人私奔,他又如何会来?”

“书?”赵瑾瑜疑惑,矢口否认,“这些日子我从未给过任何书!”

郑玉澄了解她,知道她风流而不下流,绝不会做事不敢担当,皱眉逼问亲弟:“你信中到底何意,莫要污了王女名声。”

一时间郑玉霖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不愿说,只一味地扯着赵瑾瑜的衣服往她身后躲。

赵瑾瑜只轻轻抖动手指,他被握住的那处手腕便疼的厉害,叫他不敢乱动。

“当真要如此吗?”他惨淡一笑,还是低估了此人的绝情。

赵瑾瑜目色沉沉,只看他,并不说话。

最终,他还是泄了气,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平铺整齐,看上去被主人精心对待。

这熟悉的封面,正是赵瑾瑜那日书肆自己随手拿过的书。

她接过,仔细看,正是女尊版凤求凰的性转话本,官家公子同穷女子私奔的爱情故事。

凤翊星时刻盯紧她,见她瞳孔一缩,似是认出了这东西,心中不由发酸。

刻薄道:“堂堂王女也会做事不敢担当了?”

赵瑾瑜没直接回应他,反倒同郑玉霖说道:“我以为我已经说的极清楚了,你不该还抱有期望。”

郑玉霖鼻子发酸,是了,他就是抱着一线希望,总觉得那人随手拿的话本也会别有用意,心中揣测许久,最终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我总是不服的,若你所爱之人比我好千倍万倍,我心甘情愿退让,可如今……”

多年的青梅竹马,对暗恋多年的人来说,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牢牢记在心里。

她对那人与众不同,却像个逃兵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心。

而那人看似高傲,实则常常自贬,认不清她清醒到残忍的理智下偶尔冒头的情感。

他话没说完,不再说下去。

作为私心,他并不想点破那二人的隔阂。

突然,眼前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抬头看,正是姐姐郑玉澄,他羞愧不敢直视,咬着唇瓣,自己狼狈地站起身。

郑玉澄再被拒绝也不生气,温柔地替弟弟拭去脸上脏污。

姐弟俩去了一边,只剩下赵瑾瑜同凤翊星二人四目相对。

“是玉澄找到书信后通知你的?”赵瑾瑜率先打破沉默,猜测道。

“你该小心些,郑玉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不好掌控。”赵瑾瑜舔了舔嘴唇,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她不愿助他,还要将愿意站在他那处的人赶走?

那人只死死看她,恨不得钻入她的脑中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世人多复杂,王女就处处磊落,不是卑劣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