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嗣音轻咳一声,顺了顺鬓角的秀发,有些尴尬地出声:“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冬月,她送他出京巡查盐政。当时腊雪寒梅,他说:等他回来就上门提亲。
两府联姻之事早已经心照不宣,她抿着笑点头。
谁知没几天的时间,她就染了一场大病,在床上昏睡了三个月。期间,为给她冲喜,两府急急定下了日期。所幸定期不久,她就醒转过来,而后一直在府内修养。
半旬前,他才将一应事务交了回京。当时她整日昏沉,加上梦中之事心绪难宁,不知怎么的,竟连去接他的心思都没了。他妹妹送来的帖子,也被她给推了出去。
如今再见到他,她不禁觉得自己前些时候真是梦魇住了。当时她是怎么忍得下心,不在第一时间去见他的?
陆煦之眸光温柔,清浅的琥珀色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清润透亮:“前头在应安楼瞧着像你,就跟过来看看。”说着目光微转,看向身后宁国侯府的一团混乱,语气不疾不徐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谢嗣音前面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就知道最终会传到他的耳朵。可她没想到,会直接在侯府碰到了他。而且——听他的语气,他似乎还站在了她这边?!
谢嗣音抿着唇看他,目光幽幽:“不用了,我现在去皇伯父那里请罪。”
陆煦之微微沉吟片刻,点头:“那我同你一起。这件事不太好处理。若是别的人,宣王爷怎么也会护着你,但郑安伯作为你父王的副将,你却在他大婚当日抢了他的妻子......宣王爷于情于理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更何况,这次郑安伯随你父王在苗疆打了胜仗,怕是就连陛下都得偏颇他一两分。”
眼前的男人温润如玉、长眉微蹙,哪怕形势不容乐观,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平和舒适,从始至终既没有斥责她,也没有与她扯清关系,反而透露出要同她一起解决问题的意思。
谢嗣音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站我这边吗?”
陆煦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笑道:“昭昭,我了解你,也相信你。”
“那我若是做什么违反大雍律法的事情呢?”
“你不会。”
“万一我会呢?”
“我熟悉大雍律法。”
“嗯?帮我知法犯法?”
陆煦之摇摇头,笑道:“帮你考虑大雍律法的修订工作。”
谢嗣音这回真的笑了:“澄朝,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
陆煦之温柔的笑道:“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想到这里,谢嗣音笑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就是她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漂亮、温柔、有担当。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他。
谢嗣音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心里的欢喜几乎都要满溢出来,忍不住出声道:“真好!”
女人今日一身青烟紫绣游鳞百水裙,裙边压着鹅黄色宫绦玫瑰珮,头上挽着单螺髻,插了个赤金镶青金石簪,耳上垂着青金石耳铛,清丽雅致,眉目如画。一笑起来,生动得如同巫山神女——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陆煦之松了眉头,跟着勾了勾唇:“什么真好?”
谢嗣音双眼亮如辰星,毫不羞涩地看着他道:“你这样好的人,会成为我的夫君。”
陆煦之直接笑出声:“昭昭,你这样说,我会迫不及待地想娶你进门的。”
两人身后,侯府大门的右侧扒拉着四五个脑袋,自上而下一个接一个地摇头。
徐珲啧一声,嫌弃道:“瞧瞧澄朝那一脸的不值钱!”
许茂典吧唧一下嘴巴,艳羡道:“要是云安郡主也这么对着我笑,我能比澄朝还不值钱一些!”
徐珲目光从那两个人身上挪到许茂典的脸上,微眯了眯眼睛,悄没声地退后一步,跟着狠狠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将人直接从门后踹了出去。
许茂典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打了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
他又气又怒,扭头骂道:“谁他娘的踹了老子?!”
可身后哪还有人,门口那四个脑袋早溜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回过头,正对上陆煦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许茂典尴尬笑了两声,一边往后退,一边摆手道:“继续!澄朝你们继续!”说完之后,一溜烟地转身就跑。
陆煦之目光凉凉地斜了眼几人背影,等再瞧不见人,才重新回过头来看向谢嗣音,温声道:“我现在陪你去宫里?”
谢嗣音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只听一连串的辘辘声由远及近驶来。
正是宣王府的马车。
谢嗣音脸有些垮:“我母妃来了。”
果然——宣王妃都没有扶秦嬷嬷的手背,就直接下了马车朝着二人奔过来。
刚一走近,她就听到府里头的小厮还在喊:“抢婚了!抢婚了!云安郡主将大小姐劫走了!”
她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指着谢嗣音道:“你你你......”
谢嗣音急忙上前,扶着宣王妃道:“母亲别急,我现在就去找陛下请罪。”
宣王妃:......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为什么还要去犯这个罪!!
她狠狠甩开谢嗣音的双手,怒道:“别喊我,我可没有你这么出息的女儿。敢跑到人家里来抢......”说到一半,看到陆煦之也在这里,使劲深吸了两口气,缓声道,“澄朝怎么也在这?”
陆煦之朝着宣王妃行了一礼:“王妃不要责怪昭昭,这不是她的错。一会儿我同昭昭一起进宫,不会有事的。”
宣王妃:......这都不是她的错,难道还是他们的错了?!
她现在真是又气又喜,气的是,姑爷这么惯着昭昭可怎么行?喜的是,姑爷能如此向着昭昭,他们当初真是没看错!
她一路匆匆赶来,最担心的还是怕影响昭昭的婚事。可如今陆煦之表了态,那剩下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想到这里,宣王妃定下心神,看着陆煦之越看越满意:“这件事世子别插手了,有我在呢。”
说完,女人冷眸一睇谢嗣音:“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我上车。”
谢嗣音乖乖点头,跟着朝陆煦之眨了眨眼睛。
陆煦之轻笑着点头,一直看着谢嗣音同宣王妃上车离开,才重新将目光折向宁国侯府。
“哎呀,侯爷,您脸上这是怎么了?”
宁国侯气怒交加的声音远远传来:“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被云安郡主的人打的!本侯现在就去告御状,云安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几息的时间,陆煦之就看到了匆匆出来的宁国侯。
一身狼狈,脸上挂了彩,手臂似乎也骨折了,刚刚绑了绷带。
宁国侯看到陆煦之,脚步一顿,上前冷声道:“陆世子想必已经知道了云安郡主干的好事,不知英国公府是什么态度?”
陆煦之轻呵一声,声音凉凉:“侯爷有时间问我英国公府,不如先管好自家府邸。”说完,转身扬长而去了。
宁国侯气得跳脚,朝着身边的侯夫人怒道:“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意问他一句,竟转过来阴阳本侯!人们都说陆澄朝君子如玉,可哪个君子像他这样!真是气煞我也!”
侯夫人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柔声道:“侯爷莫气了,还是姮娥的事要紧。”
宁国侯冷哼一声,同侯夫人相互搀扶着一并上了马车,朝皇城赶去。
一应宾客看了个热闹,如今紧跟着散了个干净。
春风吹过,侯府西南角一棵百年老槐树的新枝簌簌作响。
“呵,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一道幽幽的声音自树顶繁枝之处传来,语气带着十足的阴沉意味。
少年动了动身子,脊背靠上树干,漆黑如深渊的眸子睇向陆煦之的背影,目光幽暗不明。
“她喜欢上别人了吗?”
腕上的小红蛇:蛇听不懂,蛇装死!
少年冷呵一声,食指慢慢摩挲上小红蛇的七寸之处。
小红蛇打了个颤,不敢再装死,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目中都是凶狠:搞他!
少年轻笑一声,松开手,目光望向遥远的皇城:“没关系,她终归会喜欢我的。”
“只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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