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暴毙而亡

次日一早冯春生是被哭天喊地地哭泣声叫醒的,她睁眼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圆桌旁的地上睡了一宿。起身一看,衣衫上有干涸的血渍和点点滴滴褐色的残渍,闻着又腥又苦。

她爬起来坐着时屁股被扎得一痛,跳起来扭头一看,居然还有碎掉的一只粗碗。

难道那妖孽昨夜好心替自己找了副治疗发烧的药来?

顶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冯春生飞快地冲了个凉水澡。这次的洗漱难得是在房内,她一弯腰去捡毛巾,正好对面的铜镜将她的后背清晰地照映出来。

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后腰位置上居然纹有一片血色云海!且在正腰窝的位置上还纹了半片龙鳞,鳞片正中是龙飞凤舞的‘不群’二字。

自上次伤好后被太子逮去刺青后还真没仔细看过,这下一看可了不得了,除却太子爷的胡作非为外,正后背的位置不知何时竟有了片雏菊花瓣形状的黑色结痂?难怪在地下房间时会觉得后背隐隐作痛,原来还是被那九姑娘的暗器击中了!难怪打斗时真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很快难以接续。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肯定还有毒!冯春生后知后觉地想道,难道那妖孽喂下去的就是解药?可后来不是说不确定吗!还有什么后遗症不成?

她一边擦干身体穿衣,一边思索着,他功力精进至此定和他剖心吞下的东西有关,那九姑娘究竟什么来头?仅仅是唐寄的女儿这么简单吗?率然血脉又是什么?

冯春生三两下穿好了衣裳,又顺手将及肩的短发挽了个道姑的小揪揪顶在头顶上。只是嘴里又腥又涩,怎么漱口都不起作用。低着头出门满处去找路牙边的小草,野薄荷含一片最管用了。

日光艳艳,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凉风扑面,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唔,她摸摸额头,发烧好了呢。

正开心不已时,路过的男子忽地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在越过她后,居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冯春生摸摸脸,低头看看衣裳,没什么奇怪的呀。于是紧走两步想要上前问一问时,那微驼脊背的瘦小男子已不知所踪了。

她随手拽住路过的人,问道:“打扰了兄台,我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被拽住的男子缓缓撑开扇子,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小公子最近可是食了什么相冲的东西?所以全身都起了红疹?”

男子嗓音清爽放浪,十分轻快。冯春生瞅了他一眼,嗯,倒是生了副好皮囊。“红疹?哪里?脸上吗?”

男子笑眯眯地收起扇子,顺势往她脖子下方锁骨的位置点了点,啧啧两声道:“藏得还真是隐蔽,嚯,皮肤这么白嫩啊,我瞧瞧仔细。”

男子看了又看,笑道:“好在是个小兄弟,不然倒有登徒子之嫌。”

本来好好的,被他一说倒开始痒起来了。她用力扒开领口往里看,啧啧两声,引得那男子踮起脚也要看。

冯春生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没好气道:“我看你不是登徒子也是个断袖,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己没有吗?”

男子打了个哈哈,突然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小兄弟,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颚方圆,双眼有神,鼻管挺秀,是个不可多得命里带星的有福之人。日后当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冯春生撸起袖子一看,雪白的肌肤上果大片大片的红色斑点。不耐地打断他道:“说人话。”

男子掩唇轻咳,“在下武当派第十七代弟子闻知风,我还有个同乡好友,我与他志趣相投,喜好一致。只可惜家父留有遗志,我才不得不拜在武当门下,实乃鄙人人生大憾。”

“嗯?”冯春生恨不能把手伸进胸前抓一抓,顺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闻知风笑得如沐出风,“我的同乡好友得师父赐名,法号得所。”

冯春生啧啧两声,“你太丧心病狂了,连和尚都不放过。”

“啊?”闻知风诧异道:“什么丧心病狂?我说什么了?”

冯春生一脸的嫌弃,冲他摇了摇头扭头就走。闻知风刚要追上去,武当的长辈却过来了。“知风。”

闻知风收敛笑意,站地笔直。脸却朝着冯春生离开的方向道:“小兄弟别忘了啊,我与得所兴趣相通,都一心向道,六根清净啊。”

冯春生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忽地回头笑笑,挥手道:“我懂我懂,向佛之人六根清净,没有沾花惹草的欲望。放心,我会转告唐家大小姐,武当的闻知风心智坚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托付终身!”

“喂臭小子,你故意扭曲我的意思。”闻知风气得干瞪眼,“亏我还觉得你胖乎乎看着很憨厚……唉呦喂。”闻知风吃痛捂住膝盖,十分不满,却苦于武当长辈的面反抗不得,甚是憋屈。

冯春生捏着还尚未掷出的另一片叶子哼了哼,眼也不眨抬手便飞出,口中气呼呼回道:“最讨厌别人说我胖!”

闻知风只看到她随意的一抬手,起初并未当做一回事,直到出生入死练就的直觉猛然间生出惧意,想躲却是来不及了。就在眼前黑影一闪之时,一只手从他背后探出夹住了那片椭圆形的叶子。

“师叔……”

不同于闻知风的诧异,李关鸣倒底是见过世面,眼底的波澜晃了晃很快隐去了。他瞥了眼这片脉络清晰显然刚摘下来不久的新叶,方才即便他不出手,这力度也并不伤人,只是看着骇人罢了。

他扭头看了眼这个踩人痛点的弟子,资质上佳,但就是嘴巴爱说得很,日后必受累于此。看吧,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好在冯春生也不多做纠缠,做个鬼脸便走了。

冯春生一边嚷着让一让啊让一让,一边绕过马厩去那围个水泄不通的河边。刚挤出来就看到满身污泥,头发乱糟糟的唐心莲哭着喊着要将谁剥皮抽筋置于死地。要不是她形容太过狼狈,又哭得双眼红肿嘴角带伤外,可信度可能会高一些。

在场的人都只是看着,连窃窃私语的都没有。围过来也是不得已,既出了事,也总该探听个所以然才是。老一辈碍于江湖地位端架子不肯去,苦了这群青年才俊们,各个臭着脸听一个疯女子嚎啕哭夫!

冯春生无奈地挑挑眉,上前一步后终于看清了被她紧紧捂在怀里,一脸青白瞪大了眼的陈可臣。

几乎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她蓦然记起昨夜醒来时隐约看到那红袍男人手中似乎提着一只葫芦,难道……

唐心莲在见到冯春生后终于停下了干嚎,瘪着嘴眼泪止不住流进嘴里。鼻翼阖动半晌,终于开口道:“冯春生,可臣,可臣他……他先我而去了!哇,我该怎么办,我觉得心好痛,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冯春生脸色黯然,轻叹口气,蹲在他面前,柔声道:“哎,过度悲哀伤身。”

“我还怕什么伤身啊,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唐心莲又嚎啕大哭起来。

围观的人已耐心耗尽,陆续有人离开。冯春生也不想唐心莲丢人太大,毕竟尚未出阁,日后总会由唐欢做主许个好人家,若今日里这副模样传了出去,难免遭人非议成了污点。

她起身驱赶人群,骂骂咧咧道:“怎么都这么闲啊,起这么早不要连晨功啊?还看?再看就去吃你家大米了信不信?”

众人一听忙做鸟兽状散开了,都想着这里即是唐门的地盘,出了事自然唐家人会出面解决,怎么也轮不着自己啊。但是,也有不怕麻烦的站出来声张正义。“不知小兄弟与这位姑娘什么关系?这位姑娘是何人?怀中死去的又是何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冯春生看到他们一行五人全都穿着褐色长袍,胸口绣着谢字,这样明显的标志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来自广陵谢家。说起谢家可谓四大家族之首毫不夸张,名声不仅如日中天,武功也不俗,并且族规极严,若有大奸大恶之徒,不消外人动手,自己就清理门户了。

她不想与谢家交恶节外生枝,只得勉为其难应道:“兄台,你好奇宝宝吗?哪这么多为什么?”

谢家人不为所动,一心一意等着她的回答。想蒙混过关是比较难了,正欲开口,姚傅带一路小跑着赶来了。冯春生眼尖地看到他后面紧随而至的男人,深刻的法令纹使他看起来有着远超常人的年纪和严厉。

“阿莲啊我的亲囡呦,怎么是你在这哭哇,唉呦喂呀……可哭得这么可怜。”

姚傅带吼地声音震天响,走地远的还能听到嗡嗡回音。谢家人往后退了退,将位置让出来。

唐心莲理都不理他,直接冲着后面的男子道:“亚叔。”

唐亚在唐心莲的印象中眉头从未舒展过,好像每时每刻都有叫他心烦不如意的事情在困扰着。这不,看到唐心莲如此荒唐地抱着一具男尸坐在河边眉头皱成了深刻的川字!

他刚要开口叫大小姐就被冯春生打断了,“唐家人出面了,要不,还是先清场吧。大家起这么早肯定还没吃早茶,听说曹帮也已到达这里,他们人数众多,赶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要走的留不住,不走的还得劝。等到最后还是谢家人站在原地候着一个说法,也是执着的典范了。唐亚对着为首的人拱了拱手,客气道:“原是谢家老九,久仰久仰。”

谢家东字辈十二个人,现在都是中流砥柱。他行九,为人正直,在谢家管理德馨堂,颇有威望。闻言拱手回道:“唐长老客气了,不知……”

冯春生听到唐长老三个字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众人都朝她看着,很是不能理解。冯春生拧了一把大腿,疼痛都没能使她忍住笑意,她扁着嘴道:“抱歉抱歉,看到你们都来我就放心了,我赶着喝早茶,就先撤了,你们继续。”

然而她才踏出一步就被谢东庄抬手按在肩上,“且慢,小兄弟行为诡异,油嘴滑舌,又形容装扮十分奇怪,我看,还是把话说清楚再走吧。”

唐亚冷眼看着并不阻止,看样子也觉得她十分可疑。

冯春生百口莫辩,无奈道:“把什么话说清楚啊,我也才来不久,压根不清楚发生什么了。”

“小兄弟可是冯春生?”唐亚紧盯他的双眼,有很多嫌犯若是心虚会不敢与人直视,甚至闪烁,“我昨晚曾与可臣有过简短的交流,他指名道姓说过你有问题,只不过要待他厘清后同门主汇报。以可臣的细腻心思,他断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除非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说着放缓了语速,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然而冯宝满脸诚挚,差点剖心自白了。“你们居然怀疑我?苍天可鉴,我与可臣兄一见如故,差点结为异姓兄弟!”

这话却是夸张过头了,但死无对证,陈可臣已不能再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撒谎了。

不止是了解陈可臣性子的唐亚不信,连谢东庄都是不信的。“你昨夜人在何处?”

“房间。”

”可有人证?”

冯春生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撇嘴道:“唐心莲。”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唐亚面上已有怒色,恨她当众毁坏自己小姐的名声。正欲上前,唐心莲却开口了。

“亚叔,不是她杀的。是,是……呜呜,可臣是被妖怪掏了心肝吃了。”

唐亚以为唐心莲因为陈可臣的死刺激的神志出了问题,不想家丑外扬,扭身冲身后跟着的老奴使个眼色,老奴上前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唐心莲暴怒着甩开了手。“亚叔快备马,我要回去找我爹。”

“好好好,快随我走,马就在马厩。”唐亚亲自过去扶起她,一旁的老奴往死去的陈可臣身上搭了条毯子,奈何年老力衰,抱了几次都没能将他抱起来。

唐心莲哀哀啊了一声,转看向冯春生,冯春生轻叹口气,走过去半蹲下,抬手将他的眼合上,抖开旧毯子利落地将陈可臣裹紧后扛在肩上。就这么近距离一看,冯春生几乎瞬间就确定了作案的是昨夜那个男人。因为陈可臣的胸口也被掏出一个血窟窿来,和当时杀死九姑娘的手法如出一辙。

难怪唐心莲会以为陈可臣被鬼怪掏了心肺,当时她自己都这样想过。

唐亚安排了马车上山,唐心莲倚靠在座椅上两眼无神,陈可臣横躺在他脚下,明明红日高悬,气温却低的让人齿寒。

那男人为何独独杀了陈可臣?冯春生倚靠在栏杆上放眼整个小村落,那似鬼似妖的红袍男人是否还藏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他为何要杀陈可臣?

冯春生百思不得其解,只觉身上愈发痒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