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俘获

沈含月再要仔细去看,人却是已走得没影了,她停步喃喃,“许是我看错了?”

应当不会,阿史那颇黎气质与中原十分不同,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沈含月犹豫一瞬,还是回了马车寻淳宁郡主。

长公主明里暗里地表明了要替淳宁郡主寻个闺中好友,淳宁郡主性子天真害羞,进了京中贵女圈子,恐讨不到好。沈含月自然更加乐意能入得了贵人的眼,只需她带一个小丫头玩,这若办砸了,沈含月真要被自己给怄死了。

“郡主,安嘉公主已回宫去了。”

方才情景谢朝宁看了个一清二楚,她不禁出声叹道,“表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发脾气。”

沈含月闻声抬眼,“郡主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谢朝宁不疑有他,点头道,“我很小的时候也是曾常常进宫去玩的,小时候的记忆也十分模糊,不过还记得表姐一不合心意便要很大声哭鼻子。后来我母亲…”

她此时才急急收声,偷偷看沈含月讷讷道,“后来,后来我就随母亲住在长公主府了。”

沈含月却弯起眉眼,笑得温柔。

想是长公主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为郡主事无巨细地精细打算,才叫郡主能养成这幅烂漫纯善的性子。

是被母亲娇养出来的小女儿家。

身边人迟迟不开口,谢朝宁略带忐忑地偷偷看去。

沈含月缓声带笑道,“先不说这些了,今日是来逛铺子,碧霄阁的首饰是整个上京最时新精致的,郡主可多挑些试来看看。”

谢朝宁眼睛一亮,“以往都是铺子直接送了首饰到府中,我也想同母亲一道来逛逛亲自挑些,可母亲总是笑着只叫我自己来。”

谢朝宁有些失落,“不知为何,母亲总是不爱出门,也不见人。”

沈含月容色微敛,长公主当年定是同太后心照不宣地各退了一步,都不曾再参与上京中事。

沈含月不着痕迹岔开话,“许是长公主喜静,不愿听外头吵闹。倒是郡主,今日可还有别的想做的?西市有家点心铺子,里头玉露团做得极好,咱们一会也去尝尝。”

谢朝宁还是孩子心性,听了这话欢喜道,“好,一会便去。”

沈含月主动拉过谢朝宁的手,叫她挽在自己手臂上,“还要多谢郡主肯赏脸了。”

谢朝宁从未这样和别人亲近过,侧头呆看着沈含月愣了。

沈含月疑惑看她,“怎么了?”

谢朝宁猝不及防正与沈含月对视上,随即面颊一点点变红了。

谢朝宁慌忙躲闪开,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月姐姐,我们快些进去吧。”

沈含月体贴笑笑,“好。”

店中绣娘见沈含月两人穿着不俗,殷勤迎上招呼,“两位姑娘想看些什么?今早刚送了些新头面,转眼就等来了您二位,真真是有缘。”

簪娘说话讨巧,谢朝宁一时觉得很有几分新鲜,“新头面?什么样的,可否拿来给我们瞧瞧。”

说完又下意识转头去看沈含月,眼巴巴等着她开口。

沈含月无可无不可,本就是打算来陪郡主闲逛,看什么都与她没分别,“郡主既想看,我自然没什么不好。”

簪娘原在前头领路,听得沈含月提及郡主,不由得迟疑几分。

上京郡主拢共没有几位,这是哪位郡主,瞧着眼生呢。

谢朝宁却小声对沈含月道,“月姐姐别这样叫我了,就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沈含月微微讶然,“可…”

她低头对上谢朝宁满含期待的眼睛,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沈含月将原本的话吞回肚子,温声应了,“好,那以后私下里,我只叫郡主朝宁妹妹。”

簪娘不敢确认谢朝宁是否就是大长公主的那位独女,只更恭敬了几分,“这便是今早新到的三副头面,红宝嵌羊脂白玉仙兔十二件一套,累丝金凤镶翡翠头面十三件式一套,紫玉莲花嵌渤海明珠头面七件一套。”

沈含月一眼便瞧中了白玉兔长簪,样子团团可爱,也称郡主的年纪。

她伸手从绒布上将那簪子轻轻拿起来,放到谢朝宁头上比了比,“妹妹瞧瞧这个,这玉成色不错。”

谢朝宁应也是喜欢的,她接过来对镜自照,犹豫半晌却还是放了回去,“这幅头面是极漂亮的,可我却不大能用上,平日里也从未戴过如此式样的钗环,还是算了。”

谢朝宁今日也只简单簪了一根钗,绢花也戴得少,沈含月想起长公主也是如此,头饰素淡,腕上镯子也只两个,这在贵妇中是极少见的。

沈含月便劝道,“这等饰物并非有用才戴,只要是自己喜欢,便是睡觉时戴上又有何不可?”

谢朝宁抿唇笑了起来,“哪里有这样的人,睡觉还簪得齐齐整整。”

沈含月伸手到谢朝宁肩上,轻轻按她坐下,将那小兔子小心簪到她鬓上。

“你瞧,这样不是很漂亮?”

谢朝宁看向镜中的自己,脸儿白皙带了些婴儿肥,头上小兔子玉色莹润,红宝石作眼睛,和女孩一样睁得溜圆。

小姑娘哪有不爱新鲜东西的,谢朝宁瞧着分明是已动心的模样。

簪娘在一旁笑道,“郡主同这小兔子一个样,可爱可怜,甚是相配。”

谢朝宁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犹豫着道,“可,可母亲都从不曾戴过这样的头饰,我若买了回去,是否会太过招摇。”

沈含月平心静气道,“朝宁妹妹都未曾买过,如何就知长公主会不愿?况且天下的母亲都只会希望自己儿女能得最好的东西,过最好的日子,依我来看,长公主只会高兴。”

谢朝宁从未听过此种言论,只怔怔愣神,“是这样吗?”

沈含月看了眼旁边那三套头面,对谢朝宁笑道,“长公主或许也并非不爱这些,朝宁妹妹此回出来逛铺子,也可给长公主挑一支,妹妹心中时时惦念长公主,长公主应也会欣慰的。”

沈含月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朝宁妹妹戴上这簪子,当真是极漂亮的。”

谢朝宁攥紧衣角,“哪里就有那么好看,姐姐是否诓骗我。”

沈含月扶着椅背,微微蹲下身与谢朝宁一同看着镜子。沈含月打扮也素淡,可粉面上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她认真看着镜中的谢朝宁,眼中清楚映出谢朝宁的模样。谢朝宁看着镜中沈含月专注的眼,目光黏在沈含月身上,移不开了。

“自然是真。这世上皮相的美有千百种,难争高下,可谁又说美只能限于皮囊?在我心中,朝宁妹妹就如这小兔子一样,纯白无瑕,最是漂亮。”

沈含月浅笑转回头与谢朝宁对视,谢朝宁心跳硬生生慢了半拍。

谢朝宁慌乱移开眼,“这副头面我便要了。”

簪娘听得这位郡主果真是长公主独女,又见她出手如此阔绰,当即热络迎上,“哎,那我这便差人包起来送到府上。”

谢朝宁起身,忽而又盯着剩下的两套迟迟不动。

“等等。”

谢朝宁对外人还是有些放不开,她小声对簪娘道,“剩下的两套我也要了。”

沈含月却有些惊讶,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妹妹为何一次买这样多,那套金凤倒的确衬得上长公主,可那套紫玉莲却有些…”

谢朝宁腼腆小声打断她,“是送给姐姐的。”

沈含月懵了,“什么?”

谢朝宁眼睛亮亮地对着沈含月笑,“月姐姐是我这么多年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母亲曾对我说交友必要大方,而且我喜欢姐姐,所以这套送给姐姐戴。”

沈含月此时算知,长公主为何对淳宁郡主交友一事这般谨慎了。这当真是稚子怀揣黄金,十分叫人放心不下。

沈含月无奈道,“可这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又与郡主初次相识,这头面我不能收。”

谢朝宁有些沮丧,“为何不叫我妹妹呀。”

沈含月与谢朝宁在原地你瞪我我瞪你地站了好一会儿,沈含月终是长长叹了口气,“那便多谢朝宁妹妹了。”

大不了回府后命人将银票送还给长公主府。

谢朝宁瞧着倒十分高兴,她小心又挽上沈含月手臂,抬眼小声道,“姐姐不是还要带我去尝点心吗?”

沈含月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好,都依你。”

两人转道去了一品斋,谢朝宁欢欢喜喜捧了玉露团回车架,“姐姐若说好吃,那定然是不会错的,我拿着也给母亲尝尝。”

沈含月眉目柔和,“长公主见郡主今日这样活泼,心中定然高兴极了。”

谢朝宁笑意却敛起了些,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母亲是否会高兴,母亲面上虽然从瞧不出不高兴,可我总觉得,母亲一直都未曾开怀过。”

沈含月闻言微滞,“为何这样说?”

谢朝宁抬眼看了看沈含月,咬唇道,“大家都说,是因为父亲去了,母亲无心这些外物,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母亲应是从不喜欢父亲的。”

沈含月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话,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只得劝慰谢朝宁道,“这样多年过去,便是再难过,应也消散些了。”

谢朝宁低下头闷声道,“连姐姐也不信吗,我小时候从不曾见母亲同父亲亲近,母亲只喜欢我。父亲和母亲总是吵架,母亲也总是带我进宫,有一回母亲问我,喜欢爹爹吗。”

谢朝宁面上有几分茫然,“我已不记得我答了什么,那之后不久,父亲就病了。母亲不许父亲的任何东西再留在长公主府,也不许我和父亲姓。”

沈含月心下惊诧难安,她干涩道,“这些话,再不许同别人说了,你记住了吗?”

谢朝宁忙道,“我只和姐姐说了这些,旁人都没有提起过。”

沈含月深吸口气,“你只当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莫要再提起。”

谢朝宁见沈含月如此严肃,怯怯答应了,“好,我记住了。”

沈含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太后皇上与长公主间定是有什么不能深挖的陈年旧事,如今长公主为淳宁郡主再次跻身上京,不知夺嫡一事是否会有变数。

一桩皇家见不得人的丑事,会是什么呢。

沈含月心不在焉看着窗外,冷不防却瞧又见了个突厥人,似是阿史那颇黎带的护卫。

沈含月一时被吸引了过去,撩开帘子仔细瞧了瞧,没有瞧见颇黎,却瞧见了宣郡王府车架。

这下沈含月实实在在有些纳闷了,谢照和阿史那颇黎?这会不会太巧了些。

谢朝宁见沈含月盯着窗外一直不作声,好奇凑过来问,“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沈含月回神,向上打量这是哪。

沈含月微微一笑,“金满楼,这可是整个上京数一数二的尊贵地界,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