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泰从宫里回来后便打算去问问八哥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儿,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他实在惊讶他竟敢对太子动手,更加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将挨打的事儿咽了下去。
以太子的气量,怎么可能真的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作为这件事的知情人,说不准太子会对他秋后算账,退出乾清宫的时候,太子还阴沉着脸威胁他呢。
不行,他得给自己谋个出路,紧跟八哥的步伐一定没有错,虽然他不清楚八哥为什么性情大变,而且还装疯卖傻,但八哥既然这么做了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现在八哥就是他心中的神呐!
他在屋中逡巡片刻,犹豫这事儿要不要同九爷他们说一声,或者也跟着去趟正觉寺,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算了。
府中人说八嫂来过,目下也去了正觉寺,他若是也跟着去,只怕会耽搁夫妻俩说家常话,还是明日再去他府上探探他的意思。
打定了这个主意,保泰兀自忙起府中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日还有更劲爆的消息等着他。
阿礼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到他面前,泣不成声道,“主子!大事不好了,八爷,八爷他,奴才该死!”
保泰心中咯噔一声,“怎么了?八爷怎么了?”
阿礼抹着眼泪,保泰心头哐哐直跳,一股不想的预感涌上心头,发急,“哭什么哭!快说!”
阿礼被吼了一声,哭也不敢哭了,大老爷们脸上多了几分怯与委屈,“八阿哥,他把辫子割了……”
“你说什么?”保泰怀疑自己的耳朵。
阿礼连忙点点头,没错,是这样的。
保泰觉得五雷轰顶一般,眼前黑了一大片,声音尖亢又不可思议,“他疯?他不怕皇上砍了他的脑袋吗?他这是诅咒谁呢!
你,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你怎么不拦着!八嫂呢?昨儿八嫂不是也去了正觉寺,八嫂怎么说?!”
“八福晋今儿早上说,倒也无碍……”
保泰顿觉诧异,一把将人提起来,小声道:“怎么回事?”一定有大秘密!
阿礼忙说,“八福晋说若是剪了辫子,自然交代不过去,但是八阿哥将头剃了个干净,反而无妨。”
“你这混账,你说什么胡话!”保泰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
晕前脑海中只浮出一个念头,八阿哥不但剪了辫子,还要去当和尚,他连皇子也不当了,那他怎么办,日后太子指不定要拿他出气!
保泰刚晕过去,三阿哥、五阿哥带着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来打听老八的消息,等知道保泰晕了过去,立刻围在他床边儿詈骂不止。
胤禟掐保泰的脸,道:“起来!人在你府上待了两日,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传个话!”
十四亦不满,大家都急成什么样了,保泰竟然一声不吭。
“这个没用的,现在就他知道老八去了哪儿,好端端的居然晕了过去,太医呢?郎中呢?”
胤祺怒目看向一边儿的阿礼,“你是保泰身边的人,你一定知道老八去了何处,人呢?”
阿礼得了八福晋的吩咐,不敢将八阿哥在何处说出去,八阿哥除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为好,他连忙道:“八爷仿佛回府了?”
“果真?”十四激动。
老九怒目,“胡说!八哥什么时候回府了,我怎么不知道!”
阿礼心说坏了,九阿哥与八阿哥毗邻,可不是瞒不过他吗,连忙道:“今早上才回的,真真的。”
胤禟拧眉,道:“八嫂怎么也没吭气呢?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众人于是哗啦啦又离开了,阿礼唏嘘,这事儿还是交给八福晋来处理吧,虽然八福晋现下去了宫中,好歹不用他们爷被几位阿哥荼毒了,等不到人,他们自会离开的。
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阿礼觉得自己老了一圈,都说知道的太多命不长,他真的好害怕!
……
乾清宫内。
康熙听说惠妃带着八福晋前来请安,蹙眉一瞬,觉得必然是老八又闹出了什么事儿,扬声道:“传人。”
昨日太子和保泰来回话,他已经十分确定老八是摔坏了,现下见惠妃与八福晋面上皆是愁色,不免叹息道:“朕命任太医去老八府上给他调理,也许过阵子,人也能好了。”
惠妃道:“还是皇上想的周到,任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在,八阿哥的身子也能快点好起来,良嫔妹妹那里听说八阿哥失踪多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想见八阿哥一面好安心。
臣妾与她一样寝食难安,皇上,我想同良嫔妹妹一同去看看八阿哥不知成吗?”
康熙目光落在她面上道:“老八的情形我已尽知,良嫔那里你多宽慰些,等他好了,朕叫他来宫里给你们请安。”
惠妃到底放心不下,八阿哥以前曾养在她宫里头,极体贴,比她的大阿哥不知要贴心多少倍,“皇上,就让我和良嫔妹妹一同去看看老八吧。”
康熙想到昨日太子和保泰描述的老八,又是翻墙爬屋,又是摔盘子打人,委实危险,一般人不能将他制服,万一伤了人,再传出去,对老八不好。
他当即道:“不可,此事不必多说!老八那儿朕到时亲自去看,八福晋,老八那儿你要多多费心,府中侍卫可够,老八他……”
明珂勉强笑了笑,道:“多谢汗阿玛关怀,八阿哥那里,儿臣会仔细照看,儿臣此番前来,除了为八阿哥求医,还是为了,为了同汗阿玛请罪……”
她话音里溢出哭腔,因宫中不许听见哭声,她连忙收敛了,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涌出,立刻就跪下请罪,“儿臣失态。”
惠妃连忙道:“好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老八的事说到底是下人照看不利,与你何干,皇上已经派了太医前去,你不要太过忧心……”
“正是。”康熙心中也难过,他早幺的孩子甚多,但至成年而折损的孩子一个也无,老八此番遭难,叫他亦不好受,“起来罢,除了太医,朕也会下令延请各地名医……”
明珂听着这些关切的话语,眼泪哗哗往下流,她不能将八爷的事儿瞒下来,皇上若是从他人口中知道八爷的情形,必会迁怒。
倒不如她说破。
“八阿哥昨儿离开裕亲王府后,去了正觉寺,不知是不是看了那些和尚好奇,他竟然将自己的头发剃了个干净……儿臣昨儿去了正觉寺呜呜呜……”
明珂想到那颗光亮的脑袋,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惠妃呆住,这事儿老八媳妇儿可没跟她说啊,她飞快地觑了眼皇上的神色,皇家难道又要出个和尚?!!
康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飙出高音,“他把头发剃了?!要去当和尚?!昨儿闹了太子一场,他还有功夫去寺庙?保泰呢?不是叫他好好看着人,他是死人不成?!”
“汗阿玛说的是,裕亲王怎么也不将人拦住,呜呜呜……”明珂啜泣,无助极了,她在心里把保泰骂了个半死。
康熙气得发抖,和尚这两个字简直是往他心口处扎,老子去当和尚,现在他儿子也要去当和尚!!
皇家日后还要出个和尚!
史书中日后是不是要记下来他们皇家又出了个和尚!
他大清要出一窝和尚不成?!
“这个混账,这个混账!”康熙又是惊又是气,好端端的动自己的头发?莫名其妙!难道人摔傻了以后还被佛给指引了?
惠妃瞧着皇上的面色,见他像个暴怒的狮子,轻声劝说道:“莫不是,莫不是被那寺庙里的和尚给蛊惑了。”
康熙想到鄂伦岱的辫子就是被他给剪下来的,目光炯炯有寒光,“他在哪儿受了教唆专割人的辫子,往日他都接触些什么人?”
若是以前就有征兆她不会不清楚!
明珂对上皇上质问的眸,心说她哪里知道,反正之前没有这习惯,这事儿过了明路就好,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被人揭开了。
“怕不是失踪的那些日子学来的,市井中多有剃头人走街串巷,说不准是,是那时看来的?”
康熙一时语结,眼中爬上怒与痛,“速速将人弄回府,此事不要传出去,否则皇家颜面何在!朕这就下令,叫托合齐和老五去接人。”
明珂飞快擦干眼泪,道:“是,都听汗阿玛的。”
她也希望人快些回来,总在外面她也担忧的紧。
不知为何,她觉得八爷……可能没有傻。
昨日,他分明关心她。
……
胤禩在正觉寺里身心安宁,正觉寺的方丈却是提心吊胆,人赶又赶不走,说又说不得,他觉得嘴里像是含着黄连一般,见对方夺走他手中的佛珠,有模有样得打起坐来,反倒松了口气,坐到了他对面,开始念经。
胤禩听着诵经声,慢慢阖上了眼睛。
诵经声浑厚有力,明明应该叫人心中安宁,消止杂念,可偏偏脑海中俱是末世的景象,有关杀戮的场面一点一点浮了上来。
他波动念珠的手越来越快,及至念珠声音全消,方丈睁开了眼睛。
只见念珠全碎。碎成了粉齑。
“施主心中有杀念。”方丈凝视着他。
胤禩睁开眼,看到屋中的木桌木椅,视线落在窗外的绿树与蓝天时,再次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这个时空,“如何解杀念?”
方丈见他眼中清明,语调有利,绝非糊涂,道:“杀心如刀,忍心如石,磨砺而已。”
“不杀,杀念如何解。”
方丈抿唇一瞬,道:“不杀为仁。”
“仁有何用。”
“仁者无敌。”
无敌?怎么可能无敌,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部斗争史,无敌不是克敌。
他起身,走去门外,只见头顶的榆槐新叶已发,嫩绿一片,满是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