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薛沉景跳入熔炉,满地的触手都越来越红。
透过衣料,虞意能感觉到缠卷在身上的触足,从最开始的黏湿阴冷,变得温热,渐渐的,温度比她的体温还要高。
这些腕足看上去也不太好受,它们焦躁不安地蠕动着,不停从内部分泌出湿滑的黏液,降低自身的温度。
黏液缓慢地被火气蒸发,到最后,一些稍微细小一点的腕足末梢甚至被烧得卷曲了起来,滋滋声响不绝,蒸腾的水雾几乎淹没这一座凹台。
触手里持续攀升的温度很快让虞意也开始受不了,如果不想被包裹在触手里一起被烤熟,就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好在这些腕足经由火气从内到外这么一烫,内里的水分急速流失,腕足缩小了一圈,感觉都快被烫熟了。
它们缠卷在身上的力度也松懈很多。
虞意整个人被裹束在触手内,她闭着眼睛,从燥热的空气中见缝插针地引来了一些灵气,汇入自己枯竭的经脉里。
体内灵力稍稍恢复,她口中默念剑诀,青竹剑亮起剑光,从肉巢中挣脱出去。
随后,虞意用神念控制青竹剑,一一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半熟触手撬开。
从触手裹卷里爬出来时,她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炙热的水蒸气让她喘气都困难。
周围的触手还想蠕动过来缠住她,被她用力蹬开。虞意一剑劈开水雾,朝丹顶鹤跑去。
“鹤师兄?你还活着吧?”虞意扒拉了一下丹顶鹤软垂的鸟头。
鹤师兄张了张尖锐的鸟嘴,它已经被烧到叫都叫不出来。
虞意见它还活着,稍微松了口气,急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到丹顶鹤身上。
丹顶鹤在符光下缩小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鸟,被她收进荷包里。
她妥善地装好鹤师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满地软趴趴蠕动的触手,往淬器台的边缘爬。
上方出不去,不论是火气还是水雾,都被符阵压制在这座凹盆内。
凹盆里简直就像是一个高压锅,要不是她现在好歹也算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又是雷火双灵根,不然恐怕早就被蒸熟了。
虞意浑身通红,头发湿漉漉黏在脸上,皮肤上印着一圈圈被腕足捆束过后的压痕。
好不容易爬到雕刻符阵的墙壁前,她靠在墙上休息了片刻,开始摸索出口。
沿着墙壁走了小半圈,终于摸到一条缝隙。
这条缝隙里有流动的冷风从外面渗进来,她趴在那条裂口前,双手圈住口鼻用力地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缓过来一些。
外面能有冷空气渗入,里面的火气当然也能从这里逃逸。
符文成阵,本应该严丝合缝,这一座困阵想将火气封锁在淬器台内,就不应该留下这么一条细缝。
这一条裂口显然是被人为破坏,很可能薛沉景先前就是从这里进入淬器台。
虞意顺着那条缝隙摩挲良久,终于摸到一个蚊蚋大小的残破符文。
她指尖凝结剑气,对着那个残破的符文用力扣下去。
墙壁猛地一震,一条白光从这枚符文射出,很快在墙上勾勒出一个四方形的门扉形状。
紧接着,门内的砖石飞快朝两边后撤,敞开扇门来。
初春寒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虞意舒服地浑身一激灵,随着身后狂涌而出的水雾,快步往外跨出。
在水雾萦绕中,她的脚踝忽然一紧,几条通红的腕足从水雾里挤出,妄图重新缠住她。
虞意快退两步,挥剑劈开卷来的触手,长剑在手中转了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触手背脊上坚硬的蛇鳞,剑尖上迸发出锋锐的剑芒,自腹部往上将一条腕足斜钉进墙上。
那腕足剧烈地抽搐,伤口流出的透明黏液,顺着青竹剑身滑落,淌了一地水。
虞意看着它在半空中颤抖的末梢,触足尖端卷曲,本来半透明的肉质已经变得发白,尖端约手指长的一节部位也没有蛇鳞包裹,散发着一股烤鱿鱼的香气。
虞意肚子里咕噜一声,空荡荡的胃被馋得发出哀鸣。
她死死按住剑,将它钉在那里,凑过去啃住触足末梢,用力咬了咬,没想到竟真让她啃下一口来。
“呸,肉好柴,嚼不动,难吃死了。”虞意嫌弃地吐掉,飞身后退出十几步远,才挥手召回青竹剑,然后折身飞快逃跑。
大触手落到地上,颤抖了一下,卷住被吐在地上的一小块肉,倏地缩回门内。
虞意从淬器台里逃出来,才发现这地方竟然在一座巍峨大山的山顶,凹陷的淬器台当真就像是这座山的火山口。
山中剑鸣声不休,紊乱的剑光在上空形成如同北极光一样的光带。
虞意无法御剑而行,只能顺着那一条唯一的山阶往下跑。
因她将原本封印的山口破开了一道门,如今被压制在淬器台内的火气全都顺着那道门流泻出来。
热流与冷空气相撞,很快在山巅形成一圈环状的云霓。
虞意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块夹了肉的软面饼子,分给鹤师兄一块,边吃边往山下跑。
她完全不想去管薛沉景会怎么样,也不想知道他心海深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公子又是谁,不管他是夺舍也好,还是带着系统穿越也好,都跟她没关系。
主角的命运一向多舛,她既不想当被嫌弃的小白花女主,也不想跟这样一个怪物反派HE。
她只想当个自由自在的路人甲,在这个修仙世界里,修修炼,看看风景。
虞意以前玩游戏,都是个单机风景党,对刷怪升级组cp没有丝毫兴趣。
热流顺着山阶往下淌,两壁的灵剑嗡嗡震颤,她疾步往下跑时,飞扬的裙摆被壁上的一柄灵剑勾住,虞意便顺手抓住那把灵剑拔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随性而为,并未奢望能拔出灵剑,毕竟这种一看就很高阶的灵剑向来很有傲骨,不把人折腾个半死,是不会轻易叫人拔动的。
想当初,她为了炼成手中的青竹剑,也没少受罪。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握住灵剑只是轻轻一拔,灵剑竟锵一声松脱,从崖壁上脱离而出。
虞意动作一顿,惊讶地看向手里的灵剑。
这把灵剑长约两尺,二指宽,是一把短剑。
它通体雪白,剑刃含霜,离壁之后寒霜迅速覆盖住雪亮的剑身,凝成寒冰剑鞘,将通身寒气收敛入剑身内。
这绝对是一把高阶灵剑。
虞意抱住霜雪剑,乌黑的眼眸微微转动,抬眸看向略高一点的另一柄灵剑。
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高度,膝盖半弓,猛地跳起,柔韧的身躯利落地跃至半空,伸手握住那一柄剑的剑柄。
锵——
剑身随着她下落的力道倾斜,再一次被她轻松拔下。
虞意看着手里这两把乖巧无比的高阶灵剑,眼睛一瞬间变得透亮。
这山道两壁上斜插的灵剑虽不是很密集,但光是她跑下来这一段距离,就差不多有十来把,还都是高阶灵剑。
这要是全捡回去,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出去卖,那她往后的路费都不用愁了。
虞意摸了摸荷包里还没缓过劲儿来的丹顶鹤,兴奋道:“鹤师兄,我们发财了!”
她立即掏出一个储物袋,将里面不甚重要的物件清空,专门用来装灵剑。
这样一路在两壁间上蹿下跳地拔剑,虞意下行的速度就慢了些,但是有这么多高阶灵剑到手,就算被热流再烧一烧,她也甘愿。
虞意爬到山壁上,拔最高处一把剑时往下望了一眼,忽然看到笔直往下的山道上,有两名修士正往上狂奔而来。
来人一男一女,竟是看也不看两壁上嗡嗡颤鸣的灵剑,只快步往上冲,显然目的地是山顶的淬器台。
虞意眯着眼睛打望的这么片刻功夫,两人已经快要走近了。
那女修稍微落后一些,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不甘心道:“师兄,取剑道上的剑压全都消失了,下面的那群修士定然会趁机将灵剑取走,我们真的就放任他们不管么?”
“我已经朝离山传讯,门下弟子片刻就会赶来。”走在前面的男修回身朝她伸出手,“毓秀,淬器台震动,才会让这些灵剑不愿继续呆在这里,现在最紧要的是淬器台,别的都不算什么。”
姚毓秀侧眸扫一眼旁边的灵剑,咬了咬唇,将手放进他手心里,被裴惊潮扶住腰,继续往上方疾驰。
狭长的山道将他们的话音传入虞意耳中。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他们二人身上反光的银丝竹叶纹。
能被离山毓秀仙子称为师兄,二人举止又如此亲密的,唯有一人。
虞意暗道一声倒霉,她要是继续往下走必定要跟裴惊潮遭遇上。
且不说他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自己活埋了他,光是淬器台出事,她又从正好从这条唯一的山道下行。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两个人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头顶上剑气紊乱得厉害,御空很可能会被乱剑砍死,要是回头,又只有山顶淬器台那一个去处。
里面还烤着一只大鱿鱼呢。
虞意正进退两难之际,裴惊潮突然抬目往上看来,他锐利的目光穿透环绕山间的云雾,精准地捕捉到崖壁上倚剑趴伏的身影。
“什么人!”他薄唇张合,带着灵威的声音轰隆隆地滚到虞意耳边。
虞意被震得耳中嗡鸣一声,胸口剧痛,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她一把抽出崖壁上的灵剑,扭身下落,发力往上狂奔。
管他的,反正都逃不过,当然还是将他们俩凑到一起比较容易浑水摸鱼。
希望薛沉景还能坚持住,不要把自己彻底烤熟了。
……
淬器台内。
薛沉景终于进入熔炉核心,看到了中心处那一朵静止的白焰。
他周身血肉虽然被烧得透红,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大损伤,毕竟这团真火怎么说也算是从他的身体里取出去的,他现在不过是来将它收回。
“三千年过去,竟还有神力残留。”薛沉景走近白焰,随着他靠近,白焰激烈地跳动起来,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他身上。
只是,薛沉景却有些嫌弃,他讨厌这朵火焰中残留的神力,厌烦道:“就这么直接将你收回去,反倒会助长他的实力。”
他好不容易才将那个蠢货囚住,夺得这具身躯的控制权,绝不可能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连体内三火都保不住,害得这具身躯如此孱弱,简直废物。
薛沉景深吸了口气,割开手腕,鲜血顺着伤口,滴落成线,竖直地落到他脚下,血线游走,凝结成一座阵法。
阵法成型后,他立即捂住手腕伤口,等再松开时,伤口已然愈合。
疼痛消失,薛沉景抿紧的唇线才放松下来。
阵法里涌出一团团黑雾,在他手指的引导下,朝火焰围拢。
白焰动荡得更加厉害,拒绝被魔息染指。
薛沉景全然不管它的挣扎,催动更多黑雾涌出,好似一重重帷幔,将焰光都遮掩得低弱下去。
魔息和白焰中的神力互相较量,彼此消磨。
这一朵真火到底被封在淬器台中三千年,被人用来炼器,火中神力熔炼进了无数的兵器中,如今还残留在真火里的不过当年的万分之一。
就连这道神力的主人都被他囚禁了,更何况是这么丁点苟延残喘的神力。
源源不断的魔息很快吞噬尽了白焰里残留的神力,薛沉景这才满意地伸出手,将已被“清洗”干净的真火收进掌心,回手按入自己脐下气海。
气海民火归位,暖流从腹下流淌入四肢百骸,融化他被冰封的骨血。
薛沉景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舒服地喟叹一声,连眼尾都浮出潮红。
真火被收,熔炉里的火气飞速消散,流淌的岩浆和铁水逐渐凝固。
一条粗大的腕足从上方伸入,卷起薛沉景将他托出熔炉。
满地的触手都重新活过来,渐渐冷却恢复成半透明的质地,只在蠕动间会间或流淌过蛇鳞的金光。
触手簇拥着围挤在他身边,薛沉景眯着眼睛躺进触手搭建的肉床里,慢慢感受着自己逐渐回暖的身躯。
一条腕足蠕动到他身前,不停地在薛沉景手背上缠来绕去。
他终于有些烦了,纤长的睫毛略扬,掀起一条狭长的眼缝,朝那条躁动的触手瞥去,“怎么了?”
腕足倏地立起来,凑过去将自己脑袋上的齿痕给他看,伤口上分泌出的黏液湿淋淋地滴落,像是它挂满的眼泪。
——它被咬了,还被咬掉一大块肉,咬它的人还嫌弃它不好吃!
薛沉景方才在熔炉里,注意力没放在这些触手上,现在被这条腕足一告状,他接收到了腕足传递过来的信息,看到当时的场景。
很好,咬他就算了,竟然还骂他肉柴难吃!
薛沉景懒洋洋地伸出手,将那条腕足拉进怀里,指尖在齿痕上反复摩挲,沾了一手亮晶晶的黏液,记恨道:“我早晚会咬回来。”
还要将她一口一口地吞吃干净,想必她的肉一定很细嫩多汁。
系统无可奈何地提醒他:“主人,这是一本恋爱甜宠文,不是美食文。”
作者有话要说:统统你不懂,甜宠文当然有甜宠文的咬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