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着眼睫,一时间没有回应,似是有些犹豫。
这时,欢喜笑呵呵地为周怀安解释:“我家主子有洁癖,可以尝小的这根,小的这根还没动过。”
周怀安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出声:“没关系。”
音落,就着周绮元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周绮元:“……”
周绮元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转移话题道:“你快上车吧,外面冷。”
一行人上了马车,周绮元坐在车厢里,不消片刻,便忍着酸爽将手里的糖葫芦一颗不落的都吃光了。
周怀安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笑着问:“你喜欢吃这个?”
周绮元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并不爱吃,可是因为是他送自己的,不想拂他的心意,所以才全部吃光了。
她顿了顿,对着他点点头,默认了喜欢。
周怀安道:“我记下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买给你吃。”
周绮元最后一颗正咽到一半,闻言,忽然噎了一下,险些被卡住喉咙。
小桃无意看到自家小姐被卡红了的小脸,忍不住轻声关心询问:“小姐,你还好吧?”
周绮元沉重地点头:“嗯,我没事。”
一路上,几人乘坐马车沿着主街闲逛,周怀安先是为周绮元买了糖葫芦,事后又带她去了文玩首饰铺,以及布庄船坊。
半日时间转眼而过,周绮元大饱眼福,收获了周怀安送给自己的选多小礼物不说,还享用了一路的美食小吃,将小肚子填的圆滚滚的。
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赶在午膳前回到了玉锦苑。
好在母亲还没有回来,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气。
这日,紫菱抱着一叠衣物从陈氏房中出来,正欲前往洗衣房,忽然肩膀被一纸团打到。
她弯身捡起来,打开来看,下一刻,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当天夜里,服侍完陈氏躺下后,紫菱趁着夜色悄悄前往库房。
冷清寂静的库房里屋中,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王全倒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听着遥遥传来的打更声,一派悠然惬意的神色。
这时,外屋推门声“吱呀”响起,他睁开了眼睛。
紫菱入内关好了房门,拂帘步入里屋,王全见到来人,拊掌笑着站起身:“紫菱妹妹倒是守时。夫人睡下了?”
紫菱没理他的话茬,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处,走到他面前,直奔主题道:“王大管家今日叫我过来,可是已经有了好消息?”
王全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么可能叫你白跑一趟?”
王全这些日子按照紫菱的话,私下窃取老丈人底下的丝绸,转卖后得了一笔银子,并一不做二不休在几家店面的账上偷偷动了手脚,挪了公银占为己有。如今赚得盆满钵满,好不爽利。
他将自己能有这番境遇,全部归功于紫菱,眼下对她赞不绝口,感激不尽:“紫菱妹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出的计策不但给了我活路,还将我下半辈子都考虑周到了,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紫菱嗔了他一声:“少跟我贫嘴,当日说好送我的东西呢?”
她伸手向他讨要。
“放心吧,答应你的,都已经早早给你准备好了。”
王全一面嬉笑说着,一面拉起她娇嫩的手,趁机细细抚摸了两把,完了不紧不慢地将一副玉耳坠放到她的手上。
紫菱拿起来端看了一眼,见这对坠子色泽不错,勾了勾嘴角,心满意足地收到怀里:“还算上道。”
紫菱今年不过十七,模样生得娇俏,一双眼尾微微上挑,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间,恍若钩子一样勾魂摄魄,难掩妩媚。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美人,但放在人堆里也是出挑的。
王全早就瞧着这丫头生得水灵,漂亮可人,不过碍于是陈氏身边的人,所以从不敢打她的主意。
眼下对方帮了自己的大忙,他难出生出亲近之意,加上压抑内火许久,当前又是月黑风高,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凑近她耳边意有所指的道:“还有一样好东西,你想不想要?”
说到这里,戳了戳她的腰窝,故意露出袖口的半截镯身。
紫菱低眼一看,却见幽幽烛光下,那露在外面的半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色泽上等,当即眼前一亮。
王全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将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她警惕心起,羞恼地推拒开去,低声怒骂:“你休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是只镯子,我还不至于为此失身。”
“好妹妹,”王全好声好气地哄她道,“你跟了夫人多年,什么好处都没落到,王某心中为你感到不值。你若跟了我,往后何苦跟着她受这窝囊气。”
紫菱不傻,知道王全这是在蛊惑自己,可是即便心中清明,他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紫菱想到自己服侍陈氏多年,还没有一件像样的打赏,又联想自己成为大少爷的通房已经无望,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跟了我,莫说这镯子,往后想要什么,何愁得不到?”王全摩挲着她的后背,软声道。
紫菱杵在原地没动,陷入为难的境地。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幼时是大户人家出身,若不是没落了,何至于在这里伺候人。而她根本不想服侍人,只想过上被人伺候的生活,如今夫人对她失望,断了她的财路和美梦,也不知将来会被指配给什么清苦贫寒人家。
想到王全今后还有许多赚钱的路子,难保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紫菱与他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难抵诱惑,半推半就地随他将自己放倒在了榻上……
这夜之后,又过了几日,王全按先前的要求,补齐了克扣西院的所有月例物品。
而周怀安一日之间变得富庶了起来,成了府中人人艳羡的谈资。
敬安居书房中,屋内烧着暖烘烘的地龙,梨木架子上添了许多新书。
欢喜今日换上了一身新制的冬衣,站在周怀安身边,欢快地研磨。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一脸的轻松和喜庆:“没想到这王全真能给您凑齐,咱们上次举报他行为不检点后,我听说他夫人将他的私房钱全部收走了,他手里所剩无几,也不知道这些是从哪里凑出来的。”
欢喜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料周怀安手中狼毫悄然一停,语气阴凉的道:“你去暗中查查。若不是他夫人相助,凭他自己,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欢喜愣了愣,旋即迟滞地应了声“好”。
话音不过刚落,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二少爷,小姐来了。”
周怀安让人请进屋。
今日周绮元给周怀安带了两盆兰花,淡黄色的小花,清新淡雅,倒是给这枯燥的书房增添了一分鲜活之气。
小桃与红杏各自手捧了一盆,进屋后,二人径自将其放到了墙边,完了跟着小姐走上前去。
周怀安脸上挂着笑意,看向周绮元。
欢喜在旁寒暄笑道:“小姐真是客气,每次过来都带东西。”
“倒也不是客气,”周绮元停在周怀安的书案前,表情欢快,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环顾着肃清的书房,坦白说道,“只是觉得哥哥这里孤单冷清了些。而兰花雅致,香气清淡,放屋中养着最适合不过。”
她头上扎着发带,转头说话间,脑袋两侧的粉色丝带盈盈飘荡,灵气十足,流露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与活泼。
周怀安柔笑道:“谢谢,我很喜欢。等下我让欢喜放到卧房去,那边窗前正好空着,采光也好。”
周绮元自是没有意见。
而她心里还有许多想法没有实现,此时眼神澄澈地问周怀安:“那哥哥,你喜欢什么树?等明年春天,我可以让下人们栽在你的院里。”
周怀安容貌清俊,一脸温和之色:“你觉得我这里冷清孤单,那自然得选个看着热闹的了,”
说到这里,他思索了一下,转眼想到什么,嗓音清润地问,“石榴树如何?”
周绮元先是一诧,委实没有想到他会选这个,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旋即联想到什么,满脸喜悦地道:“石榴树确实不错,到了开花和丰收的季节,满树都是红彤彤的果子,像小灯笼一样挂满树梢,一定非常好看!”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口齿清晰,头脑灵活。
周怀安眉梢微微一挑,不掩赞许:“你这个比喻和想象力,也很不错。”
周绮元突然被夸,心里自是开心,笑眯眯地道:“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我叫人把树栽到你院里,你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周怀安浅笑,乌润的清眸漾起一抹涟漪,话题一转道,“话说回来,今日你娘,又抽不出身来盯着你了?”
周绮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至于瞒着母亲偷跑出来找他,只字不提。
周怀安略一沉吟,抬眼问她:“还要看书吗?”
周绮元点点头。
周怀安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周怀安面前的书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笔墨未干,画的是一幅壮丽的山水风景。
远山峻阔,大江急奔,不难看出笔触苍劲有力,似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你画的吗?”周绮元坐到他旁边,好奇地问道。
眼前这幅画卷与他温和的性子截然相反,很难想象到是出自他的手笔。
“是。”周怀安平声道。
少年容貌极好,白皙的脸庞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周绮元看着他玉琢般的脸,眼里掩不住欣赏之意:“我只知你琴技高超,没想到你画功也是一绝。”
周怀安对上她热烈的目光,顿了顿:“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