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徐海洋只是从犯，但从头到尾，李文秀都没瞒过他自己的打算，所以从他这里拿到的口供，比之前搜集到的全部口供都要详细。
徐海洋甚至提到，李文秀选择调包安安，除了因为孟家条件好，还有部分原因是她觉得如果不是军人解放全国，她家就不会落魄，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她觉得孟家是既得利益者，让他们帮自己养女儿，很公平。
赵正华干了十几年民警，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在看到这一部分供词时，仍忍不住瞠目结舌：“这个李文秀，思想不太对头啊。”
孟城语气淡淡道：“所以才要改造。”
“她下放也有好几年了吧？”赵正华自言自语说，“这改造不够彻底啊。”
“如果改造彻底，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也是。”赵正华恍然点头，“李文秀那边还审吗？”
“审。”
赵正华瞅孟城一眼：“待会见到人，你不会也上去就是两拳吧？她还没出月子，可扛不住你两拳。”
孟城撇赵正华一眼：“你以为我揍徐海洋为什么那么狠？”
他心里这口气，总要有个出口，李文秀虽然是主犯，但她既是女人也是产妇，两拳下去说不定会把人打出问题，只能把愤怒发泄在更抗揍的徐海洋身上。
“我以为你是为了顺利引出后面的话。”
刚开始，赵正华也以为孟城揍人是因为冲动，可看完审问记录，他发现揍徐海洋和后面的审问话术环环相扣。
如果没有这顿揍，孟城话说得再滴水不漏，徐海洋也不一定会松口。
但先把人揍一顿，再强势告诉他必死无疑，徐海洋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攻破，再嘴硬都只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赵正华撞了下孟城肩膀，笑呵呵地问：“老实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孟城撇他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可以这么想，李文秀什么时候过来？”
“快了，”说到正事，赵正华立刻敛了笑容，“这女的性格坚韧，嘴巴估计比她男人更难撬。”
越是难搞的罪犯，在审问过程中越容易让人火大，赵正华再次叮嘱：“待会你要是觉得棘手，就出来冷静冷静，别动手知道吧？”
“嗯。”
……
李文秀和徐海洋这对夫妻的相貌都不差，低眉顺目时，看起来非常和善。可以说，单看他们的长相，谁也想不到他们能干出调包孩子这种事。
但孟城从来不以貌取人，从不会因为犯罪分子长得慈眉善目，就轻易相信他们的话。
而且作为受害者家属，他也很难从李文秀那张脸上看出和善来。
坐下后，孟城直接丢下一叠供词：“这是你丈夫交代的内容。”
李文秀垂头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不想看看？”孟城嘴上这么问，却已经伸手将供词拿了过来，“既然你不想看，我给你念一念好了。”
孟城说完就对着供词念了起来。
徐海洋供词前半段，跟之前的其实大同小异，直到他们商量怎么下迷药时，跟之前的口供才有不同。
自坐下来后一直跟个假人一样的李文秀，也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她微微蹙起了眉，但神色里仍然是怀疑警惕更多。
孟城没有在意这一点，继续往后念：“……文秀和我说过，选择调包二一四病房的产妇女儿，一是因为她住的是双人间，家庭条件肯定不错，二是因为她打听到，二一四病房产妇的丈夫是军人，部队环境好，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落到和我们一样的境地。”
“但是我知道，她选择他们还有一个原因，她一直都觉得如果没有军人解放全国，她家就不会落魄，也不会被下放……”
听到这里李文秀终于坐不住，猛地抬头喊：“你骗人！这不是我丈夫的口供！”
孟城却没有理她，不轻不缓地念完了全部口供，而李文秀的态度，也渐渐从矢口否认，变成了红着眼眶，沉默不语。
“你现在相信这份口供是真的了吗？”
李文秀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你丈夫自己都承认了参与其中，你再嘴硬他都得坐牢，”孟城唇角勾起冷笑，“倒是你，原本可能只是无期，因为他的口供，可能会被判死刑。”
听到死刑两个字，李文秀叠在一起的双手颤了颤。
“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会招供吗？”知道李文秀不会开口，孟城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告诉他，你怕死，把所有事情推到了他头上，他一听就慌了，什么都顾不上，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事都交代了。”
李文秀抬头，恨恨地看向孟城：“你无耻！”
孟城却丝毫都没受影响，继续问道：“你力保徐海洋，是希望你坐牢后，他能好好照顾一双儿女吧？怕你们坐牢后，儿女成为孤儿受苦？”
李文秀眼里掠过几分犹豫，但最后只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聪明，行动前就计划好了所有的事，但你忘了一点，”说到这里孟城停顿下来，直到李文秀因为好奇抬起头，才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丈夫是个懦夫，我把徐海洋的口供摆到了你面前，但你依然不愿意相信我，要保他，而他一听我说你把事情都推到了他头上，就慌不择路地交代了所有事。”
孟城靠回椅背，神色冷漠地看着李文秀问：“把一双儿女交到这样一个男人的手上，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李文秀终于被触动，红着眼眶问：“难道我还能有其他选择？”
“当然有，如果你和徐海洋双双坐牢，你们的孩子会被送进福利院，福利院生活虽然清苦，但再差也不会比生活在农场更差。而且福利院里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别人不会知道他们有一个死刑犯母亲，也不会知道他们有坐牢的父亲。如果幸运，他们可能会被没有孩子的夫妻领养，拥有全新的身份，没有成分问题，幸福快乐地长大。”
孟城说话的声音并不抑扬顿挫，却很具有煽动性，李文秀就被她勾勒的场景迷住了。
和徐海洋结婚数载，她比谁都清楚这个男人有多懦弱，对把孩子交给他这件事，她一直都心存疑虑。只是之前她别无选择，只能尽自己所能保住徐海洋。
但现在，孟城给了她新的方向。
就在这时，孟城再次开口：“是指望一个自私懦弱的男人的良心，还是把孩子送进福利院，开始新的生活，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孟城将后来誊抄的徐海洋的口供，再次推到李文秀面前，然后起身离开。
……
半个小时后，赵正华拿着一份更加详细的口供走出审问室。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靠在审问室外面抽烟的男人，想也不想冲他伸出大拇指道：“牛！李文秀招了。”
孟城掐灭手中的烟，淡淡嗯了声，伸手接过口供，翻阅片刻后说道：“这些还不够，李文秀这个人，可以继续挖。”
“挖什么？”
孟城看他一眼，见他真没看出来，说道：“徐海洋的口供给我。”
赵正华连忙让人去拿徐海洋的口供，孟城直接翻到刚才在审问室念给李文秀听的那一页，指着其中一段问道：“看出来了吗？”
赵正华盯着那几段字看了好一会，问道：“这几段口供，有什么问题吗？”
“……”
孟峥无奈，点明说道：“这个李文秀，思想极其有问题，你再想想这些年，咱们县抓了多少特务？”
赵正华瞪大眼睛：“不会吧？”
孟城没再多说，只将口供递还给他：“你先找人查一查吧。”得到回复后，又低声说道，“我能再见见李文秀吗？？”
“你打算帮我继续审她？”
“审也没用，她不会说。”
虽然刚才审问时他说得很严重，好像李文秀必死无疑，可调包到底没成，她又不是单纯的拐卖人口，判死刑没那么容易。但如果她真被策反，查出来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刚才李文秀能轻易推翻之前的口供，指认徐海洋参与了犯罪，一是因为她想活，二是因为他们夫妻的感情没那么牢固，至少在她心里，徐海洋没有两个孩子重要。
但他们现在要查的事关她自己的性命，没有足够的证据，想撬开她的嘴巴没那么容易。
赵正华明白孟城的意思，想到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忍住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你还见她干什么？”
“有句话刚才忘了说。”
“很重要的话？”
“非常重要。”
“行，给你三分钟。”
“要不了。”孟城说完，绕过他走进审问室，看着被橘色灯光笼罩的身影说道，“有件事，我刚才说谎了。”
灯泡下坐着的李文秀抬头，疑惑看向孟城，像是不明白他怎么回来了。
“福利院里孩子多物资少，你的儿女被送进去，过得不一定会比在农场更好。”孟城看着李文秀，居高临下说道，“另外，去福利院领养孩子的夫妻，选择孩子不仅会考虑孩子自身情况，还会考虑他们父母是什么人。像你儿女这样，父母都是重刑犯的孩子，不会有人愿意领养。”
听到这里，李文秀目眦欲裂：“你骗我！”
“对，我骗了你。”孟城坦诚点头，“审问过程中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孟城，是被你盯上想要调包孩子的父亲。”
说完，孟城拉开审问室的门转身走出，而被留下的李文秀，在怔愣半秒后发出了满是后悔的呐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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