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也觉得很离谱。
在燕十三公开宣称要挑战紫禁之巅的胜者之后,开封府和神侯府本以为,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他,谁知道这个人虽然不会易容,但人可比司空摘星滑溜多了。
只因司空摘星这家伙,哪怕是在逃命期间,也还想要有屋子睡,想要有热食吃,难免留下太多痕迹。
燕十三不同,他既不住屋子,也不吃东西,几天时间,就靠着身上的一小壶酒熬着。任是捕快们布下天罗地网,他若不动,也就毫无用处了。
到今天,大家都开始灰心,想着是不是他们抓人的思路弄错了。
然后,只是例行出门巡街的展护卫,就在街上与自己心心念念想抓的人狭路相逢,而且对方居然没跑,反而主动报上名号,要挑战他。
燕十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衙役,当然更不会注意他们脸上的震惊,他的视线完全被展昭背上的巨阙吸引,下意识地握住自己腰间的剑,战意勃发。
展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边使眼色让衙役去报信,顺便疏散这边的人流,一边提起精气神,与燕十三对峙。
无情和追命赶到时,这条街已经戒严。他们一出现,燕十三和展昭就同时察觉了。
“你的人来了。”燕十三说。
展昭意识到,燕十三已有退意。
以他的功夫,虽然对付不了他们三个,但他们也没有把握能留下他——尤其还要生擒。
幸而这短短片刻的对峙,已足够展昭意识到,这个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说,“阁下若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他们不要插手。”
“什么事?”
“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燕十三没有废话,“我也有一个要求。”
“请说。”
“给我准备食物和水。”
展昭笑了起来。他意识到,他们的抓捕策略并未出错,而敌人也不是太狡猾,他只是太能熬。
这让展昭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他说,“你的答案若是我想要的,或许我们就不必再追捕你了。”
“好。”燕十三说。
两人的声音都不低,无情和追命完全能够听见,不需要展昭开口,两人就又主动退出了一段距离。
他们并不担心燕十三会趁机逃走。
一个绝世的剑客,遇到另一个绝世的剑客,对方也同意了他的请战,那么除非他死了,否则这一战就势在必行!
师兄弟俩的心情甚至算得上轻松,只因他们也想到了展昭想到的那些。
追命说,“我还没有见过展昭出手。”
“我也没有见过。”无情说。
突然,两人同时住了嘴,只因燕十三已经拔出了他的剑。
展昭的巨阙仍未出鞘,但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夺命十三剑,是杀人的剑!
燕十三已动了手。
展昭仍不拔剑,只是闪转腾挪。
燕十三并未因此而感到羞恼,只因他的十三剑,每一剑都是从上一剑变化而来的,所以一定要从第一剑开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凶,最后让敌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展昭也渐渐感受到了那种似乎正在变得密不透风的压力,他将巨阙从背上取下,却还是没有拔剑。
燕十三已经出到了第十二剑。
这一剑展昭差一点没有躲过去,裹着巨阙的布条被剑气撕成碎片,连他的衣袖也被划了个口子。
燕十三的脸色也变了,“拔剑!”他吼道,同时刺出了第十三剑。
展昭依旧没有拔剑,他双手持剑,连着剑鞘一起迎向燕十三。立刻,燕十三就感觉到了那种来自重剑的压制,但没有用,他的第十三剑已经从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角度刺出!
“叮——”是剑尖点在剑鞘上的声音。这一剑势大力沉,金铁交击时,竟带起了一连串的火花。
展昭的身形已在这千钧一发之间,险之又险地与燕十三交错而过。
现场重归于寂,若是有人没看到中间的交手过程,恐怕会以为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个站位。
燕十三的视线落在展昭的衣袖上。因为持剑抵挡,展昭右臂的衣袖已经全部被剑气撕碎——但被撕碎的毕竟只是衣袖。
“你为什么不拔剑?”燕十三冷冷地问。
展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剑鞘只是凡铁打造,上面已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笑道,“巨阙是绝世名剑,能穿铜釜,绝铁砺,普通宝剑无法与之争锋。我用它作战,对你不公平。”
燕十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展昭笑得十分爽朗,“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燕十三没有问别人是怎么说的,他不关心那些,他问,“你要问什么?”
展昭微微沉吟,没有立刻说话。这一刻,他竟比方才决战的时候更紧张一些,只因决战只事关个人生死,这个问题却关系重大,而他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问他,是谁告诉他,谢晓峰没有死?”
展昭一愣,回头看向无情,下一刻又转头去看燕十三。
燕十三面上神色震动,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问题。但很快,他的面容重新恢复了冷硬,向展昭确认道,“这是你的问题?”
“是。”展昭点头。
燕十三说出了一个名字,“慕容秋荻。”
他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就走。
“稍等!”展昭顾不得思索案情,连忙开口留人。
燕十三转过身,手已经扶上了剑柄。展昭看了一眼,也没有在意,笑道,“我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
燕十三一顿,“不必。”
忽然,一道阴影从侧前方袭来,燕十三下意识想拔剑格挡,但却先听见了一声“接着”。
他略一迟疑,伸手接住。原来是一个包裹,不用打开燕十三也知道,里面装的是食物和水,因为他已闻到了香气,摸到了热度。
他抬头看去,追命站在无情身后,懒懒散散地笑着,“你要的东西。”
手里的食物让燕十三胃里的饥饿感忽然变得难以忍受。
他静默片刻,没有拒绝,拎着包袱转身,运起轻功,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深处。
……
胡不萦在看陆小凤。
她也就是去辞个行的功夫,一回来陆小凤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表情茫然而困惑,连那四条仿佛做了半永久的眉毛,似乎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胡不萦看了一眼又一眼,花满楼当然注意到了。
他特意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他有一个问题想不通,叫他自己去想吧。”
“哦哦哦!”胡不萦恍然,名侦探小凤又开始他的头脑风暴时间了是吗?也不知道他这次发现了什么疑点。
一行人才出了神侯府,就见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赶着两辆马车等在门外。一看到他们,便立刻大步迎了上来,“少爷,胡姑娘,几位少侠,车已经备好了。”
胡不萦又惊又喜,“铁叔,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才到。”铁传甲道,“当时就看到了少爷留的信,只是不好夤夜造访,便在外头住了一夜。”
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今日一早他就过来了。那时我们已准备要走,索性就让他驾车在这里等着,也好代步。”
众人于是上了车,花满楼上了陆小凤的车,司空摘星也要上去,被胡不萦叫住,笑眯眯朝他招手,“猴哥,咱们坐这一辆吧,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呢。”
司空摘星一看她笑得那么甜,就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这边走。
等在车上坐下,他才问,“什么要紧事?”
胡不萦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朋友,你听说过安利……不对,你听说过楚留香这个名字吗?”
司空摘星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但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得太在意,只是坐得更端正了一些,颇为矜持地说,“哦,他。”顿了顿,才又补充,“盗帅夜留香,自然听过。”
语气里充满了“偷王”对“盗帅”的微妙情绪: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盗当然也一样。
同行相轻,谁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第二,更不可能承认别人是第一。
胡不萦立刻觉得这一把稳了,她笑眯眯地问道,“那你想不想跟他较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