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熟悉的声音难得夹着戏谑的意味,兰若仪这才发现自己竟认错了人,顷刻间脸颊红若彤云:“世子怎么来了?”

她刚沐浴而出换了一身新衣,长发未干,从未像这样面见别的男子,就连亲生兄长都不曾见过她这番模样。

慌忙间她想将布巾取回,可桓瑾哪里肯依?

“别乱动,我来就好。”

公子言语温柔却夹杂着不容辩驳的气场,兰若仪看不见,耳畔只能听见布巾擦过湿发的细微声响。

温热呼吸落在耳廓,她如坐针毡,就连敞开窗牖吹进来的凛风都无法将她面上浮现的红痕消退。

“凛冬已至,小心着凉。”

桓瑾暂且放下布巾将窗户合拢,去而复返,兰若仪赶忙问道:“世子,莺娘可在外面?这点小事还是让莺娘来吧!”

桓瑾没听,自顾自继续拢着湿发,温声开口:“你口中的那位莺娘不是已经将卖身契还了回去?现在她不是奴籍,不知她是否愿意继续跟着你?”

经过他这句话的提醒兰若仪这才恍然,她向来习惯宋氏的照顾,如今宋氏还未醒来,她自己又无法视物,也没问过莺娘是否愿意跟着她,至于兰家的那些护卫据说没有活口留下,这么一想,从兰家带出来的人也只有宋氏还在。

一想到这里心头五味杂陈,虽说她和兰家的那些护卫只是主仆关系,但他们在此丢掉性命她亦愧疚难安,好在世子安排人将他们的尸体收殓,也不算曝尸荒野。

“世子可否帮我写封信,我想寄给爹娘。”

死者已逝,而那些人还有家眷,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代表兰家作出补偿。

桓瑾没有拒绝,兰若仪说一句他写一句,等到一封信写完他再把信中内容重新读了一遍。

“七娘,还有什么需要写的吗?”

兰若仪摇首:“不用了。”

她该说的在信中都已写明,想来爹娘看到这些就会明白。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那个时候出现的人是萧琮,否则她绝对无法从山匪手中逃脱。

“世子,多谢你。”她的答谢真心实意,诚挚热忱,宛如那颗剔透玲珑心,澄澈明净。

“今后你是我夫人,何必言谢?”

桓瑾牵过她的手拢在大掌中,兰若仪下意识想要挣开又被他紧紧扣住,沐浴过的女郎身上溢散开淡淡的汀兰芳香,冰肌莹澈,弱骨纤形,腰肢似杨柳袅袅一手便可掌控。

粲若芳华的面庞不施粉黛细腻如朝霞,素白的雪帕覆在双眸,雪帕之下修耳隆鼻,翕张的唇比花瓣更动人。

公子的手光泽如温玉从脸颊缓缓划过,蜻蜓点水,最后停留在那瓣嫣红朱唇。

未知的黑暗让她心乱如麻,“世子,你……”

唇瓣微张,吐出的热气被竖起的食指堵住,泛着隐约的寒。

“嘘——”桓瑾一手探过她腰肢搂她在怀,另一手顺着青丝蜿蜒而下,偏过头正好嗅着墨发的淡香,温热呼吸落在耳廓,黏腻潮湿,“七娘,让我抱会儿。”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欲念将她搂在怀里,温和的眼眸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夜,因着兰若仪看不见,所以他肆无忌惮放纵着自己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不愿意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尽管是未婚夫婿但还未成婚,兰若仪先是涨红了脸颊不知所措随后意识回笼将他推开:“世子,你逾矩了。”

他们这样于理不合,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搂着?

她面上的排斥之意犹为明显,桓瑾喉结微动,极力将起伏的心思尽数压下才心不甘情不愿放开手。

“抱歉,是我的不是。”桓瑾口中这般说着言语一如既往温和,实则那双深邃眼眸如漫天烈火,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既如此七娘你先好好休息,别太劳累。”

抬手将她耳畔落下的一缕发丝勾在耳后,他这一次点到即止将手撤回不再流连,左右时间还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唇角扯开一抹谩笑,桓瑾退出房门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莺娘被手底下的暗卫拦下,四目相对莺娘惧得面色如纸,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桓瑾手一扬,身后暗卫朝着她的后颈重重劈下,紧跟着整个人昏厥过去。

等到莺娘再次醒来是被一盆冷水泼醒,她惊骇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桓瑾坐在上首,手指轻叩桌面,一声声,像是敲击着心脏。

她被他冷冰冰的目光骇得双腿发软,牙齿冷得打颤却不敢多说一句。

“七娘将卖身契给了你,你接下来是要离开还是选择留下?”桓瑾并未看她,声音清冷,和初见时幽怖样子无异。

莺娘自然不想离开,她当初选择投诚兰若仪就是不希望回去当个任人糟践的玩物,她不明白为何不是兰若仪来问自己而是这位世子?

“我、我想见七娘一面……”她冷得打哆嗦,说话磕磕绊绊。

桓瑾倏地笑了,“这么说你选择继续跟着她?”

莺娘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愣愣点头。

而后,站在阴影中的温酒大步上前,竟是取出一颗红色丸子扣住她的下颌扔进她口中。

药丸遇水即溶,莺娘被迫服下这颗药心尖发颤:“世、世子——”

桓瑾没有开口反倒是温酒好心替她解答,甚至那双眼瞳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精光:“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毒药,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试药的。”

莺娘后背汗湿一片,整个人瘫了下去,这一次她的眼神极为惊恐,就像看见恶鬼。

“解药一月一次,只要你听话就不会死。”温酒蹲下身饶有兴致望着她此时分外惊惧的面庞,欣赏着,“你要是当时选择离开就不会服下这颗毒药,不过等待你的当然只有死亡。”

他们不会轻易放走任何一个知情者,要么那个人为他们所用,要么就是去死。

驯服像莺娘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心神,温酒明白桓瑾多此一举不过是为了兰若仪。

“你、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跟在女郎身边,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汇报,事无巨细。”

温酒咧嘴一笑,纯良无害:“当然,这些都不能被女郎知晓,可明白?”

无数冷风灌进心口,四肢百骸都在发颤,惊惧到无以复加。莺娘借着昏暗的光线偷偷瞥向七娘的未婚夫——那位赫赫有名的镇南王世子,却见他一张脸淡泊冷漠,身影隐匿进偌大黑暗中,这般手段让她心底的猜测不断放大。

这个人真的是镇南王世子吗?

一瞬间,寒意从脚底直钻而上,然而她什么都不能说,一旦说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她怕死,只想活着,反观这位对兰若仪的态度,应当不会有事吧?

她侥幸想着怯怯点头,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

踉跄着离开这座逼仄“牢笼”,温酒回首看向桓瑾唇角挑起一抹笑:“世子当真放心她?”

“是人就会有弱点,她最担心的是她的性命,以及——”

莺娘的野心昭然若揭,她还想要做人上人。

从小到大,桓瑾但凡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而他更擅长利用这些人的贪念化为己用。

譬如温酒,不正是因为想要的只有他能给才会继续待在身边办事?

“该启程了。”

桓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此次来到南国除了解决掉萧琮,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

雪覆千山,冰封万里,凛冽寒风呼啸,兰若仪竟意外嗅到一股寒梅芬芳。

“七娘,来。”

桓瑾朝着兰若仪伸手,搂住她的腰肢扶着下马车。

冷风太冽冻得人发抖,莺娘正想上前帮着兰若仪将斗篷后的绒帽戴上,却被桓瑾睨了一眼。冰冷的目光暗含警告之意,莺娘胆战心惊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桓瑾亲手为其戴上,遮挡风雪。

他走在前路,因着照顾兰若仪所以刻意放慢脚步,兰若仪牵着他的袖管根本不知自己所处何方,直到听见一声声梵音,还有夹杂的木鱼敲击声。

“世子,这是哪里?”怎么听着像是一间佛寺?

“这是一座庵堂,正好途径此地求个签文,希望你早日复明。”

桓瑾温柔说着,迈过台阶,庵堂的比丘尼上前一步拦住他们:“诸位且慢,此庵只许女眷入内。”

桓瑾松开兰若仪,让莺娘牵着她入内,等到二人离开他才缓缓开口:“我要见这里的主人。”

话毕,他将一方木牌递了过去。

比丘尼看到这方木牌脸色骤变,态度也迅速变得恭敬无比:“尊客在此稍候,贫尼去去就回。”

不过须臾,比丘尼引着桓瑾来到一处僻静院落,这是庵主的居所。

寒梅料峭,花瓣盛放枝头,朔风吹送着淡淡落梅香,颇有世外之意。

庵主年迈手中捏着佛珠,她亲自沏了壶茶水,面上似有看透凡尘的洒脱:“贵人到此恕某无法出门相迎。”

桓瑾淡淡扫过面前之人并未饮茶,摩挲着木牌上的刻字弯唇淡笑:“家父派我前来取药,望道慧大师行个方便。”

顿了顿,面上笑意不达眼底,“大师若有意,此行可一并回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