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覃和宣朔向来是北方地区重要的产粮区,这两地大旱,影响的不仅是两城的米价,更有可能会影响北方一带地区的米价。
米粟踊贵,朝廷若是没提前防灾赈灾,可就不止饥荒了。
姜明葵不敢想会动荡成什么样。
她记得穿越前看过有关旱灾的记录,哄抬米价,赈灾款不用于民,百姓易子而食也是有的。
况且崔琰提过,阳覃和宣朔两地民风彪悍,闹不好揭竿而起也是可能的。
太阳已不见了,今日没有晚霞,天空白得有些阴森。水田里的水稻还是静静地立在那儿,全然不知接下来的命运。
姜明葵强迫自己停下设想,事情还没有开始做,为什么一定要假设最坏的后果?
况且她相信有施重淞从中斡旋,或许不会到最坏的地步。
赈灾一事不好做,可若是做好了,不仅得了民心声誉,还能让朝中观望的大臣看到能力。这么好的机会,太子和二皇子定会来分一杯羹。
看来施重淞不见得容易。
姜明葵贪凉,衣服穿得单薄,风吹过,她有些冷了。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有一只手递过来一件黑色的披风。
姜明葵抬头,是施重淞。
他乘着夜色,披星戴月地归来,脸上隐隐可见疲色。
“太子和老二得了消息,我入宫后不久他们也来了,同他们周旋费了些时间,这才有些晚。”施重淞手心还有缰绳的红印,但声音却一贯的冷静。
姜明葵只是看着施重淞,一言未发。
她伸手接过披风,如往常一般,问道:“陛下对此次赈灾可有头绪吗?”
施重淞向前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说道:“陛下虽信了司天监的上书,可国库向来吃紧,前段时间皇太后诞辰花了不少银子。陛下有意让太子前去赈灾,只怕老二要给他使不少绊子。”
姜明葵心中有团火在烧,愤怒从心脏处喷涌,几近蔓延进了她的胸腔,燃尽了她的理智。
人命在他们眼里甚至没有几两银子重要。
她愤恨地捏紧了手。
施重淞停下,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放轻了:“你想做的事同我一样,愿意与我同去阳覃吗?”
姜明葵看向施重淞的眼睛,还是如墨般深沉,似是一汪深潭,让人看不清深浅。
施重淞一个宗室子弟,天潢贵胄,做的事情却桩桩件件都与权贵沾不上边。
身为京兆尹,施重淞却从未因身份贵贱冤枉过谁,甚至多次帮百姓讨回公道。城中谁人不知永安世子铁血手腕?
施重淞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温柔下来:“我虽为长公主所出,却是在边关长大的。边关苦寒,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眼神飘远,似是想起来久远的事情。
“父亲严厉,我少时顽劣,每每犯错,常躲进百姓家中。我是边关百姓照看到大的,绝不会背弃他们。”施重淞轻声道,却掷地有声。
姜明葵了然,施重淞想来从小便是按照将军培养的,合该在边疆建功立业,守着他信赖的百姓,在黄沙戈壁下驰骋,在瑰丽的落日下饮酒舞剑。
十五岁亲封世子,外人眼中的荣华富贵,于他而言,却是困住他的牢笼。
她心里有些叹惋,施重淞却岔开话题。
他开口道:“阳覃和宣朔这两个地方的水田大多连片集中,你是否能和工部一同参与水利设计,最大程度减小旱灾损失。”
姜明葵仔细想着,代田法其实很适合这两地,防风抗旱,但是现下推广困难,旱灾过后倒是可以试行。
也就是说,唯有修建水渠,水仓和溪井才更符合实际情况,也能最最大程度上减轻损失。
工部应当比她更擅长此类工程。
姜明葵决定和工部详谈修建水渠一事,她问道:“世子殿下可知两地河流情况吗?”
施重淞点了下头,回道:“怀河流经两地,此外,阳覃有津阳湖。”
有大河流经,总归是好办一些。
“明日司天监要同户部、工部一同商议,殿下可要来吗?”姜明葵仰头看施重淞。
施重淞摇了下头:“此番我进宫言明此事,陛下心中还是有些忌惮。我若是要同你一道去这两地,手便不能再插到工部和户部身上。”
姜明葵一听皇帝有些忌惮施重淞,轻皱眉头,说道:“他既如今忌惮你,你如何还能去?”
施重淞为她牵马,长身玉立,轻笑了一下,眼神却锐利,说道:“不信我吗?还是害怕我会使些腌臜手段?”
姜明葵没有拍马屁搪塞施重淞,只是轻声道:“我相信世子殿下能与我同去。”
她一字一句,没有半分迟疑,清明的眼睛满是坚定:“至于什么手段,殿下是君子,想来也不会越线。”
姜明葵照例奉承了施重淞一句。
施重淞能去,她去做事情也方便许多。上次在京郊同施重淞做事,深觉施重淞当合作伙伴还是极好的。
再者,她跑去阳覃和宣朔,还得施重淞来替她告假。
·
她还未进司天监正堂,便已经听见争吵声。
姜明葵不想在此地撞到二皇子,害怕被识破身份,于是戴上帷帽。
她走进去,却听见监正高声道:“崔少监乃宁远大师亲传弟子,姜监丞更是师从不出世的高人,他二人皆道将有旱灾,陛下都下令严阵以待,尔等休得胡言!”
司天监的监正是个好脾气,平时日跟弥勒佛一样,只怕工部和户部来人绝非善茬。
姜明葵走过去,先是行了一礼,一个身宽体胖却贼眉鼠眼的人瞥了她一眼,指着她道:“这便是世子殿下的红颜知己了吧。”
此人长相实在太猥琐,姜明葵不免多盯着他看了几眼。
那中年男人却怒道:“一个小小监丞,竟如此无礼。”
崔琰在旁边暗自抹了把汗,上一个叫姜明葵“小小监丞”的人都无颜再见她了,这位户部尚书恐怕比他更惨些。
姜明葵“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笑了一声,说道:“原来这位也与我同朝为官啊,我以为您是刚从哪个秦楼楚馆里出来的破皮无赖酒还没醒呢,见了个女子就想着轻薄一番。”
他脸上的肥肉因愤怒晃动着,脸憋得像猪肝,怒道:“本官乃户部尚书,大胆!”
姜明葵笑着说:“大人莫恼,您瞧,您不认识我这个小小监丞,错把我当成世子殿下的红颜知己,我也不识得您,只当您混迹青楼久了,每位姑娘都认识呢。”
她又道:“下官给您赔罪了。”
她懒得同这位废话,猪价也值得哄抬吗?崔琰说户部尚书处事谨慎,她怎么没看出来?
姜明葵转向一边的工部尚书,说道:“尚书大人,我所言皆是星象所示。现下已是六月下旬,早些修建水渠百利而无一害,还望您仔细考虑。”
工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太子此番负责赈灾事宜,定比姜明葵更想做好赈灾事宜,工部尚书不会推拒。
工部尚书道:“怀河流经此两地,修建水渠倒也不难。只是水田连片集中,我只怕短时间无法同期完工。”
姜明葵说道:“阳覃城内有津阳湖,可以在津阳湖附近修建水仓,同时挖道将水从地下引到水田中。山上的旱地修建溪井,这样可行吗?”
工部尚书答道:“可以一试。”
姜明葵得了肯定的答复,又嘱咐道:“阳覃和宣朔两地应当先前有水渠,在原有基础上扩建便好。”
水利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放粮和赈灾了。
姜明葵看向户部尚书,怒目圆睁,满脸横肉,像是要生吃了她。
她笑得极温和,脸却冷着,眼睛没有丝毫笑意。
姜明葵说道:“太子殿下奉命前往两地赈灾,户部既掌管国库与天下粮仓,自当要为陛下与殿下效忠。尚书浸淫官场多年,合该知道若是民不聊生,陛下和殿下先治谁的罪吧。”
他也冷笑道:“哼!我倒要看看旱灾没有你这位监丞说的那样严重,你当如何收场。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姜明葵表情未变,说道:“尚书大人可知前段时间京郊李村暴雨吗?天命告知于我,我不会出错。还望大人赈灾也能同我一样,莫要被抓住小辫子才好。”
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了,怒道:“牙尖嘴利,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姜明葵收了笑脸,说道:“牙尖嘴利不敢当,司天监向来顺应天命。大人午夜梦回时,莫要忘记天道和百姓都在睁眼看您呢。”
她把两位尚书气走,无辜地看向监正。
崔琰摊摊手,却觉得姜明葵这事干得极漂亮。
户部尚书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心存试探,只怕想旁敲侧击探探底。姜明葵最后更是拿天道压他,北齐是极重神的,户部尚书掌着全国的钱袋子,谁不想从他手里分得一块肉?
乱拳打死老师傅,户部尚书只要不是个傻的,就该知道此次赈灾的严重性。
监正只是笑眯眯地拍拍姜明葵的肩膀,背着手走开了。
她已经告知施重淞,让他从降雨少的地区找些稻种来,想来过几天就能有了。
工部尚书既已应允此事,水渠修建不日就会开始。
至少现在的走向是极好的。
姜明葵现下却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禁酤酒。
酿酒对谷物消耗极大,为保存粮食,旱灾前应当禁酤酒。
她写了封信,请司天监的小吏送到京兆尹府。施重淞看了,应当能有些办法。
她正在衙署中忙碌司天监的事情,却看见外头有仪仗。
周芸臻走进来,问道:“阿葵,听说你在为旱灾忙碌。下午京中贵女聚会,我打算鼓动京中小姐们义赈,你可愿与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出场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捏!女鹅虽然还没开窍,但是对女婿态度已经软化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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