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山顶,天彻底昏暗下来;幽暗的山丘上面是紫蓝色的缥缈天空,几颗如水晶般晶莹透亮的星星在闪闪发亮。
古山镇小学里面,晴绯三人像小耗子似的从屋里偷偷溜到外面的绿化带,几人蹲在墙边警惕的扬起耳朵。
院墙外不远处的居民区火光盛天,人声、犬吠声夹杂其中。
祝明黎有点紧张,小声向晴绯确认,“你给我们涂的药水管用吗?”
晴绯朝他肯定点头,“放心,涂了我的药水,狗绝对闻不到我们的气息。”
祝明黎神情没有因此轻松,拧起眉毛问,“你不是说还有军队在巡逻盘查拐卖儿童,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找人,难道不怕镇上有人报案?”
晴绯叹气,“就因为如此,他们必须要赶在之前找到我们,到时候全村口径统一,谁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村民们更怕我们逃出去把拐卖儿童的事捅到警方,今晚怕是要把镇子翻个天才肯罢休。”
听着外面的动静越靠越近,晴绯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从古山镇坐客车到白云县要五个小时,童丽君他们是早上八点发车,加上去公安局的时间,最快也得晚上六七点再能回来,如果途中有什么意外,恐怕会更晚。
晴绯从包里掏出老吴的手表,现在才五点半,要等到救兵至少要半个多小时,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村民不会搜到学校。
刚这样想,围墙外面就出现火光,有村民跑到学校后山搜寻。
“找到人啦!”山上的村民惊喜喊道,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晴绯听到突兀的喊声那刻心跳一滞,与祝明黎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瞧见对方眼里的惊讶。
山上的火把快速奔跑,然后朝山脚学校的位置移动,村民也没有再出声,似乎在专注于追人,最后火把在围墙外面停住,外面传来女孩的呜咽声和男子的打骂声。
晴绯皱了皱眉,紧握手心的铁簪,侧目认真听围墙外面的动静,转头对祝明黎说:“我出去看看,你们躲好。”
祝明黎拉住她的手,朝她摇头,“不要去,危险。”
“没事,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你们躲好,如果被人发现,我会往其他地方逃。”晴绯见他还是没有松手,露出挎包里装的竹筒纸包,“你放心,我手段多着呢。”
祝明黎仍没有放手,语气不容置喙,“我和你一起。”
外面拳打脚踢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晴绯来不及多加思考,点头默认他一同前往。
她悄悄探出头顺着声源看过去,一个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不停求饶,一个矮个男子抓着她的头发左右开弓逼问其他人的下落。
他们的位置离墙洞五六米,矮个男子打得正兴起,完全忽略了周围的声音。
晴绯轻手轻脚爬出去,悄悄摸到男子的背后朝他撒了一把药粉,后面的祝明黎趁他迷了眼睛用木棍用力砸向他的脑袋。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行云流水。
矮个男子挨了闷棍,刹那间头昏眼胀,摇摇晃晃想要打他们。祝明黎毫不客气又敲了几下,矮个男子当即晕倒在地。
插在土里的火把在打斗中掉落到枯草地上,立刻引起火星。晴绯连忙拿起火把,把裹油布的部分插进土里熄灭火把,踩没刚燃气的火苗。
幸好村民分开搜查,期间镇上其他人暂时还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祝明黎确认男子昏倒,把他双手双脚捆好,嘴巴也用布料堵住,事情做完后才过去查看女孩的情况,见她意识清醒,连忙扶着她往回走。
晴绯跟在后面处理残留的痕迹,把压倒的草从恢复原貌,留下往山上逃走的脚印。做完这些才小心翼翼穿过墙洞回到学校。
祝明黎蹲在洞口边上,看到她进来才松了口气,帮忙用枯草掩饰好墙洞。
晴绯进来后立刻去看那个女孩的情况,刚刚那个村民下手可没留情,千万别留下什么致命内伤。
校园静静沐浴在月色中,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淡月笼纱,流泻出一片淡清清的月光,洒到女孩脸上。
她被打的鼻青脸肿,依稀能看出清新秀美的五官,一身破旧单薄的冬衣,越发显得她身姿单薄羸弱。
晴绯搭手给她诊脉,确定没有伤及内脏后,拿出在岩上村制作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粉,用水兑成药剂涂在女孩伤口处。期间女孩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隐忍的咬着牙仍晴绯给她涂抹。
“你是谁?为什么半夜出现在这里?”
“我…我是小湖村的人,我…我阿爹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瘸腿的王麻子,王麻子打人,他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死的,我害怕就偷偷跑了。”严三妮说的磕磕绊绊,提到刚才打她的人,眼里闪过惧怕和痛恨,“刚刚那个人我不认识,应该是王麻子村里的人。”
晴绯若有所思的看了严三妮一眼。
刚才晴绯有听到村民在逼问严三妮其他人的下落,眼前的女孩虽然豆蔻年华,但身材娇小,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子,乍看和她个头差不多大,村民估计是把女孩认错成她,所以才遭此飞来横祸。
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哦。”严三妮恍然大悟,挠头傻笑,“刚才那个人是问了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原来是找错人了。”
女孩对自己替别人白挨一顿打完全没有愤恨心里,一双杏眼清凌凌的,犹如山间的清泉,“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们?”
晴绯不愿多说,“我们同你一样,也是逃跑出来。”
严三妮眨了眨眼,目光在祝明黎和陆时帆身上流转,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男孩逃出来。不过她没敢多问,缩着身子窝在墙边。
晴绯见严三妮衣裳单薄,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起身把他们路上多带的棉衣披到女孩削弱的身上。
严三妮在晴绯靠过来时不受控制的蜷缩了一下,等到感受到身上传递来的温暖,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随即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泛红。
她从小爹不疼妈不爱,每天除了照顾弟弟就是干不完的活,父母对她动辄打骂,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出委屈想哭的情绪,此刻却莫名有种落泪的冲动。
一个人在黑暗中待太久了,感受到一丁点温暖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晴绯坐回来继续发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严…”严三妮顿了顿,“严三妮,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晴绯感到十分荒唐,“十三岁你父母就把你嫁给别人?你们村的女孩子都是这个年龄出嫁吗?”
“没有,要大一些。”严三妮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泣不成声,“本来定的是我二姐,她打听到王麻子有疯病,悄悄去隔壁村看了他,回来就喝农药…自杀了。阿爹收了彩礼,不愿意退回去,就把…就把我嫁给他。”
她哭得很狼狈,说着说着肚子突然发出咕咕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严三妮缓过神有点窘迫的低头,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油纸包,顺着拿它的小手望过去,一张带着笑意的脸蛋映入眼帘。
她有点茫然的看向晴绯,这是给她的?
晴绯晃了晃手上的油纸包,“吃吧。”
随着她的动作,严三妮嗅到油纸包里面散发出一股甜甜的麦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快一整天没吃饭了,又冷又饿,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油纸包,看到里面的馒头眼睛瞬间泛起绿光,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看她的吃相应该是饿极了。晴绯轻声提醒,“太久没吃饭的话,要细嚼慢咽,不然胃会受不了。”
严三妮闻言吃东西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
眼前的小女孩看上去比她小几岁,长得像姜宝珠家里的洋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稚嫩的面孔搭配上清冷平静的眼神,在月色下显得神秘且诡谲。
严三妮直觉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对她说的话不自觉服从,在这个比她小的女孩身上她居然诡异的感受到长辈的关怀。
看她吃得香,晴绯他们也被勾起食欲,拿出自己的干粮小口小口干饭。他们还没吃晚饭,大家无事可干正好补充能量。
“你逃出来了还想回去吗?”晴绯见眼前的姑娘可怜,心中生了一个想法,不过得她配合才行。
眼前的女孩头脑还算清晰,知道好歹。严三妮连连摇头,目光坚定,“那样的家,我不会再回去。”
晴绯感受到她的决心,想了想指向院墙另一端的位置,“顺顺,你去那边帮我们注意外面有没有人过来。”
陆时帆刚才没有参与“拯救活动”正感觉郁闷,听到自己有任务精神一振,乐颠颠走到晴绯指定的位置坐下,耳朵支楞起来听外面的动静。
等顺顺离开,晴绯才开口,“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帮你摆脱你原来的家庭。”
严三妮和祝明黎同时侧目看过来。
“实话告诉你,我们都是被拐卖到这里的,我们中间已经有人去县城报警,警察估计很快会来。你只要假装是被拐卖到这里,胡诌一个身份,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此地。”
严三妮思想受到了冲击,不自觉瞪大眼睛,“要骗警察?”她这样的小村姑,对公安局这种司法机构充满敬畏,别说骗警察,她连找警察的勇气都没有。
晴绯朝她鼓励一笑,“选择权在你,你考虑清楚。”
“你现在这样流浪,没有户口,没有钱财,年纪又小,怎么生活?到时候如果被人骗了,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跳进另一个跳出虎坑。只要你被公安认定成被拐儿童,查不到父母可以先去福利院,等长大了再出社会生活。”
祝明黎突然开口,“老吴近些年拐卖那么多人,他自己可能都记不清经手的人。我和你年纪相当,到时候你就说你我是同时被拐卖到这里,相互做个见证。”
祝明黎继续为她分析眼下的情况,“阿绯说得对,你这样逃出去,在外面靠什么生活?如果说实话警察说不定还会把你送回去,只有这样,你才能拥有一个新身份,你也能在福利院长到可以独立生活。”
明明之前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异常热心。
晴绯暗暗瞅了几眼一脸认真看着严三妮的祝明黎,心中暗自腹诽:他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