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萧明安揉着额角从榻上起身,正准备唤小厮进来更衣,就听见门外传来小厮战战兢兢的声音。
“三殿下,淑妃娘娘说是头疼心闷,想请殿下去看看她。”
淑妃娘娘一向体弱多病,三皇子为人孝顺也时常前往宫中去探望自己的母妃。
听到这句话,萧明安在帐下的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说出口却还是温和有礼的语调。
“知道了,进来伺候本殿更衣吧。”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小厮低着头进来,默不作声地为萧明安更衣。
“啪嗒—”
一个小厮不小心失手将萧明安的腰带掉在了地上。
“三殿下饶命,三殿下饶命,奴才是不小心的!”
这个小厮立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向萧明安求饶。
萧明安含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无妨,何必如此惶恐,继续替本殿更衣即可。”
“是。”
磕得额头通红的小厮喏喏应答,索性半跪在地上替萧明安系起腰带来。
男人的乌发全部被一丝不苟地束进玉冠中,更显出他如画的眉目。
现在,这副君子面上的双眸微微弯起,对之前弄掉腰带的小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去为本殿唤一辆马车,本殿要入宫。”
........
淑妃年轻时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当年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扫洒宫女,在御花园中因这非凡的美貌被圣上一眼相中,成了贵人。
后来虽圣宠不再,但好在生了个好儿子,从小聪颖绝伦,颇受圣上宠爱。
美人嘛,或多或少都有点骄纵的脾气,即使是到了淑妃这般年纪也不例外。
关雎宫内,一名装扮华贵的宫装女子正对着镜子长吁短叹。
镜中倒映着她艳丽的面容,纵然已经有了像萧明安这般大的皇子,相貌却丝毫不输普通少女。相比于二八少女,更是多了一丝为人妇的娇艳欲滴。
只是眼角不易察觉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淑妃轻抚着自己的眼尾,一脸担忧地向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问道:“本宫是不是年老色衰了啊?”
一旁的大宫女向来是淑妃的心腹,忙为自家娘娘解忧。
“哪能啊,娘娘。奴婢眼皮子浅,这辈子就没看过比娘娘您还好看的人!”
淑妃笑着觑了她一眼,笑道:“就属你油嘴滑舌。照你这么说,本宫定是比前朝宠冠后宫的嘉懿皇贵妃还要美上三分了。”
嘉懿皇贵妃是先帝的宠妃,据说容貌艳绝,可堪为神仙妃子。在先帝元后去世后,这位皇贵妃就独宠后宫。现在的宁王,先帝十三子就是她所出。
只可惜红颜薄命,先帝仙去的几年前,嘉懿皇贵妃就病重而亡,甚至连带着先帝也一病不起。
听到这种话,大宫女立刻就不赞同道:“这都已经是前朝故去的人了,再怎么好看又怎么争得过娘娘!”
“哼,若照你这么说,本宫才应该是宫中最得宠的人。可偏偏陛下现在独宠李贵妃,连本宫向他前去请安都爱搭不理!”
大宫女自是知道淑妃的心结,忙宽慰道:“娘娘啊,那李贵妃哪能跟您比呢?要我说,她长得颇似娘娘当年,陛下不过是新鲜一阵而已。更别说,娘娘还有三皇子呢!三殿下最是孝顺,这点不比无子的李贵妃强多了!”
提到萧明安,淑妃脸上的笑意倒是多了几分,道:“去唤安儿过来,就说,就说是本宫身子不爽利,想见他一面。”
........
萧明安踏进关雎宫中,淑妃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俨然一副虚弱病重的模样。
萧明安心下了然,径直向淑妃走去,礼仪周全地向淑妃行过礼后,才道:“望母妃万安。不知母妃如此不适,可召太医来看过吗?”
淑妃伸出纤纤玉手,用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方道:“不过是老毛病了,多半是心思郁结所致。太医庸碌无能,瞧了真么多年也不见好。好在安儿争气,颇得圣上青眼,也让本宫宽慰不少。”
“是,母妃说得在理。”萧明安妥帖地替淑妃掖了下被子,恭敬道:“不知儿臣有什么能帮上母妃,让母妃心里好受些的?”
“本宫住的这关雎宫,是陛下特地为本宫命的名。陛下曾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本宫现在容颜不再,陛下也甚少来看本宫了。”
淑妃一脸忧愁地看向萧明安,继续道:
“安儿聪慧,你父皇最近心情不好。母妃特地为你父皇准备了些点心,不如安儿帮我带去上书房吧。只要知道你和陛下都安好,本宫也没有烦心事了。”
淑妃伸出手想抚摸一下自己孩子的鬓角,却被萧明安不留痕迹地躲过。
萧明安仪态大方地直起身,冲旁边的大宫女柔声道:“烦请帮本殿将母妃的点心拿过来。”
大宫女颇为受宠若惊,立刻吩咐门口的小宫女去小厨房取来食盒。
直到萧明安提起食盒,远远地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大宫女依旧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由在心中感叹:淑妃娘娘真是好福气!三殿下向来宽厚御人,素有贤名,又颇受盛宠,指不定以后会有什么造化呢!
大家都说子凭母贵,可淑妃娘娘却是母凭子贵。果然在这宫中,圣宠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个孩子依靠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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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书桌前批奏折。
男人不怒自威,周身威严华贵的气质浸满了书房。
“父皇。”
萧明安跪在地上,将食盒用双手恭敬地捧着。
“这是母妃为您特意准备的点心。您若得空了不如尝尝。”
坐在上方的帝王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
“嗯,你母妃向来有心。等得了闲,朕会去看看她。你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上次朕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萧明安跪在下方,一五一十将之前被交付的任务说了出来。
“不错。”帝王眼中难得露出几分赞赏。“你一向能干,朕今晚正好无事,便去你母妃宫中用顿晚膳吧。”
“是。”萧明安跪安后便起身离开了上书房。
刚踏出上书房的大门,萧明安迎面就撞上了萧煜。
只见容色冷淡的男人被太监总管殷勤地迎上去。
“哎呀,宁王您终于来了!陛下可念叨您好一会儿呢,就等着与您下棋呐!”
“皇叔,你也来看望父皇啊。”萧明安衣袖下的手悄悄攥紧,对萧煜强笑道。
“嗯。”萧煜冲两人略一点头,便径直走向上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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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萧明安仍想着方才在上书房的场景。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后金红两色的宫墙飞檐,讽刺地勾起唇角。
这四方宫墙不知禁锢了多少人,这四方宫墙中也不知有几分真情可言。
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夫不像夫,妻不像妻。没有父子,没有夫妻,只有君臣。
萧明安踏上马车,正准备掀开幕帘进入时,一个暗卫打扮的人忽然走向萧明安,低声道:“殿下,府里有个小厮出门采买时不小心被一匹受惊的马给撞死了。”
“哦?”
萧明安蓦然想起早上弄掉他腰带的小厮。
他摸着腰间的玉带,似笑非笑对着这个下属说道:“不过一个下人,念在他还算忠心的份上,把他好好安葬吧。”
“是。”暗卫立刻低下头,心底发寒,不敢抬头多看萧明安一眼。
“殿下,还有您之前吩咐我调查谢家嫡女的事情有结果了。”
萧明安心底猛然一跳,过了好一会才温言道:“说吧。”
“经属下调查,谢家嫡女一直养在金陵,深入简出,从未接触过什么京中权贵,更是没有.........”
暗卫抬头偷偷看了眼面前的矜贵男子,随后继续道:“更是没有发现谢大小姐有任何会巫术的迹象。”
嗯,原来她不会巫术吗?
萧明安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琢磨道:真可惜,还以为她会巫术呢!
毕竟,能让自己做出那样古怪的梦,难道不是怪力乱神所导致的吗?
又或者这是未来的预兆吗?
未免可笑,梦中的那个男人不过是皮囊与自己相似罢了。
至于谢明昭,萧明安暂且还是无法放弃对她的戒心。而且很奇怪,萧煜对她的态度倒很是暧昧,明明据他调查所得,两人应当没有见过面才是。
不过,若是根据那个古怪的梦境,自己便不该与她有所牵扯。
细细思考过一番,萧明安决定不应和谢明昭有过多的交集——那女人一看便是个麻烦。
萧明安踏入马车,温声吩咐马夫向三皇子府驶去。
他靠在马车上的软榻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
“谢二小姐,等等我啊!”
萧明安旋即睁开双眼,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看见宁王府上的李云闲正急匆匆地向鸿宾楼走去。
萧明安轻轻用手扣了两下软榻,掀开马车的幕帘。
“停下,本殿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