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四周寂静无声,众人都只默默注视着场上的两人。
李云闲低头,垂头丧气道:“谢二小姐,是我输了。”
谢明昭略一点头,干净利索地把剑收回,转头向人群中走去。
少女浑身萧寒,还带着战斗时的冷厉,整个人犹如一把利刃出鞘的宝剑,锐气逼人。
众人看着她,都不由自动分开,在人群中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谢明昭对众人脸上各色的神情视而不见,只径直走向谢府的马车,只留下周围众人面面相觑。
不管众人心中是何想法,端坐在马车上的谢明昭内心远不如外表冷漠。
她其实稍微有点恍惚,刚刚徒手接住李云闲的剑其实是一场赌注。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挡不住这一剑,由着它劈上自己的肩头,那自己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直接认输。
可若是赌赢了,趁对方大意时便可直攻他的命门,赢得胜利。
这种方法是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的,在大多数人看来这种险中取胜的方法只能在背水一战中使用。
依李云闲看,谢明昭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又何必剑走偏锋,赌上这一遭呢?
可偏偏谢明昭不走寻常路,可偏偏谢明昭就受住了这一剑,可偏偏谢明昭就赢了这场比试。
谢明昭把手套摘掉,露出一双血痕累累的手。
她仔细盯着自己这双手,这双手不止有血迹,还有着经年累月习武留下的痕迹。
她攥紧手,血液从指缝中滴落在马车的木板上。
少许的刺痛终于让谢明昭回过神来,她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自己,竟然胜了?
虽然自己满身狼狈,可她心中却充满着兴奋与喜悦。
一方面是与李云闲这样的江湖俊杰对战胜利的喜悦,一方面是对战中意外突破林氏剑法带来的惊喜。
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谢明昭就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
“二妹妹,你没事吧?”
谢曦若看着谢明昭独自一人走进马车,自然是不放心地跟着过来。
谢明昭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谢曦若无奈地看了一眼面上还隐隐带有笑意的少女,叹了口气,道:“二妹妹,你这手还是要请医师好好来看一下。罢了,车里有金疮药,我先拿来替你包扎一下吧。”
谢明昭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受着伤,忙嬉皮笑脸道:“哎呀,我差点忘了,那就麻烦大姐姐帮我包扎上药了。”
谢明昭像只准备撒娇的小猫,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谢曦若,尽量放低声音,带出一股少女的娇俏道:“不过,请医师就不必了吧,让父亲阿娘知道了多让他们担心啦!”
谢曦若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正在系绷带的手狠狠一用力,疼得面前总惹事的小姑娘惊呼一声。
想让自己帮她瞒着这件事,真是想得美!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马车甫一停在谢府门口,谢明昭就从车帘的缝隙瞥见了自家阿娘的身影。
完蛋,就算是大姐姐想帮自己隐瞒也没有办法了!
谢明昭只能硬着头皮下车,用余光偷偷观察着阿娘的神情。
面色不善,隐带怒容。
怎么会这样,流言八卦难道传得这么快吗,竟然可以比当事人先回家!
谢明昭不知道,其实谢氏并不知道她手受伤的事情,只知道她跟宁王府的人在赏花宴上大打出手。
谢氏刚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吓了一跳。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都说女儿肖母,谢氏仔细回想了一下年少时的自己忽然就明白了。
这件事定是谢明昭先主动招惹别人的!
哼,这回惹了这么大的事情,看她回来自己不好好教训一下她。
没想到,谢明昭见谢氏的第一句话反而让她更生气了。
只见浑身尘灰,毫无大家闺秀风度可言的少女,期期艾艾地开口:“阿娘,这场比试是我胜了。”
听到这句话,谢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好啊,这还是不知悔改啊,竟然还像自己炫耀起胜利成果来。要是再不好好管教她,只怕谢明昭哪天就会成为京中一霸!
谢明昭其实很冤枉。
她哪知道阿娘不知道是李云闲先挑的事。她生怕阿娘会因为自己受伤而责怪自己,只能先说出自己是胜者这件事来。
毕竟获胜受伤比输掉受伤听上去可好多了!
哪知谢氏脸上怒气更深,语气不善地开口:“所以,你这是认为赢了就没错吗?”
谢明昭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很明显,自己不管是输了还是胜了都没有错啊!
倒是一旁的谢曦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是很对劲。
“夫人,此次是李云闲非要和二妹妹比武,甚至出言不逊。仔细论起来,二妹妹都是师出有名的。”
说着还用力把谢明昭藏在身后受伤的手用力拽出来。
“而且夫人您看,二妹妹此次还受伤了!”
谢氏听闻此言,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不是自己主动挑的事,还打赢了?
她是上过战场的人,若论受伤比起谢明昭是只多不少。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女儿的手,一眼就看出这并非什么重伤。
未伤及经脉,只划破一些皮肉,更不要说谢曦若还及时帮她进行了处理。估摸着修养半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这下看着谢明昭那副心虚的神情,谢氏倒不觉得可气了。
“昭昭,你说这宁王府的人功夫如何?”
“啊?”谢明昭不知为何阿娘忽然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答道:“李云闲的功夫不错,若不是我以手伤为代价还不一定能胜过他。”
“李云闲?这名字我好似听过,莫非是金陵李氏出来的?”
谢氏年少时也算闯过一阵江湖,对江湖之事倒是分外了解。
如果真的是金陵李氏的话......
谢氏看着自家女儿的目光中不由带着一丝赞赏。
不错,不错。
面对挑衅却临危不惧,用小伤就换取了胜利。
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倒是颇有自己当年的英风!
谢氏早已将先前的那些不快都抛诸脑后,越想越是满意。于是她冲谢明昭露出笑意,关切道:“好了,既然此事错不在昭昭那便算了。至于这伤,还好你自己及时处理过,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说罢,谢氏又转头对着谢曦若道:“还是麻烦曦若了,我这就带昭昭回院子,让府医给她看看伤。”
欸!
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吗?
谢明昭还有些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只能向谢曦若投去一个感激的神情后,便随阿娘去到她的院子。
—
城南,赏花宴上。
萧明安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简直不敢相信最后的结果。
呵,谢家嫡女,当真是好本事啊!
他习惯性弯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来是本殿输了,不知皇叔想要什么赌注?”
随后压低声音,缓缓开口:“毕竟皇叔天纵英才,本殿比不过倒也正常,不是吗?”
萧煜听到这句话终于正眼看向萧明安,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本王别无他求,只想知道三年前,三皇子你是否去过金陵?”
萧明安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样,难得不顾仪表地朗声笑起来。
“皇叔真会说笑,那时本殿当然一直在京中。不止文武百官,连父皇也是知道的啊!
哈哈哈,没想到皇叔竟只想问这种明知答案的问题,看来是有意让着本殿呐。”
萧明安索性放下手中茶杯,冲萧煜拱手告辞。
“既然这赏花宴已经结束了,与皇叔的赌约也履行了,那本殿也先走一步了。”
说罢,萧明安转身匆匆离去。
只不过,这背影越看越透露出一股落荒而逃之感。
萧煜看着萧明安的背影,默默良久才冷声喝道:“李云闲,还不给本王滚出来!”
帐门口这才出现一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
“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一道黄色身影突然扑过来,险些抱住萧煜的大腿。
萧煜一个闪身躲开,冷笑道:“呵,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意外才导致你不将这件事告诉我?”
萧煜还特地将意外两个字咬重音。
李云闲支支吾吾,自然是说不出什么解释来,只能一脸舍身取义的表情,道:“殿下,您随意惩罚我吧!任剐任宰,我都接受!”
开玩笑,要是自己告诉萧煜这件事,他定会阻拦,自己还怎么比武啊?
“算了。”萧煜揉揉眉心,他自然是不能真打骂李云闲,不然也没法向他父亲交代。
“此事你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过几日你和我亲自去向谢大人赔礼。”
李云闲听到这里不由送了口气,却又听到萧煜凉凉的声音传来。
“另外,从今日起,王府一个月的卫生都归你负责。不要想着躲懒,不然本王就立刻给你父亲修书一封,让你马上卷铺盖回家。”
什,什么!
这样说来岂不是连恭桶都需要自己负责!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