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摇头,语气依旧痞淡,丝毫不显急躁:“爹,这可是两码事,给太后那是掌眼,她老人家为儿子娶亲操碎了心,让堂堂太后听墙角不合适,儿子多贴心啊,还备了回礼送去。”
阮昭:“?????”
元帕!送进宫?
阮昭瞄了眼老太君,那元帕不是绿芜带下人去收拾,拿给老太君了吗?
何时进宫的?这事老太君知道吗?
祁阳侯气的指萧辞的手都在抖动:“拿家法来,今天我非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萧辞眉头微挑:“爹,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儿子并未骂您,您却要打儿子。”
祁阳侯被气的一噎:“还狡辩。”
萧辞哼声道:“那齐宏邈就差骑我头上撒泼了,还在酒楼乱吠坏我名誉,我打他不对吗?这怎么算狡辩?”
祁阳侯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怒火:“混账,到现在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今儿我非当着列祖列宗面打死你不可。”
萧辞嗤笑一声,并未听出半分害怕:“那我要找列祖列宗告状,你身为我爹,我在外面受委屈了,你不给我撑腰,还要帮着外人打我。”
隔着高墙,阮昭都担心祁阳侯会不会被气死,听着都替他着急。
从父子二人的话中,阮昭也听明白了,祁阳侯世子纨绔是真纨绔,送元帕进宫可见是故意膈应太后,宫外又对太后侄子动手。
想到书中他年纪轻轻便早死,倒也解释通了,作的。
祠堂的墙很高也很长。
阮昭搀扶着老太君,明显感觉老太君步伐变快了。
“祖母,小心脚下。”阮昭提醒道。
祠堂的院门有一道坎儿,过了门,院子里祁阳侯手持家法打儿子的一幕落入眼帘。
原以为萧辞那么嚣张的同他爹说话,肯定会躲,却不料他在祠堂前跪的笔直,任由棍子落身上。
“住手。”老太君见孙子被打,声音急促中透着担忧。
祁阳侯见老太君来了并未停手,俨然气红了眼,“母亲别管,今日儿子非得打死这逆子不可。”
阮家的家法是装饰华丽的棍子,阮昭见过,但也素来只是个摆设。
一般长辈开口请家法,底下便有一群人相劝,最后的责罚也只是面壁或是罚抄书等。
祁阳侯府的家法,能看得出来使用频率很高。
老太君急的要冲上前。
思绪间,阮昭松开扶着老太君的手,快步跑上前,张开手抱住萧辞。
“啊——”
阮昭知道替人挨打疼,但家法落在身上才知有多痛,二指宽的家法抽在臂膀和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萧辞身子僵了一瞬,在阮昭扑过来抱住他时,他闻到一股淡雅的青桂香,沁人心脾。
阮昭手圈着萧辞脖子,疼痛让她面色苍白,还不忘冲着他坚强一笑,软软开口:“夫君。”
打已经挨了,护夫的人设必须稳住。
祁阳侯打人的动作顿住:“胡闹。”
听到声儿,阮昭知道祁阳侯这会儿没有动手,打算顺势跪在萧辞身旁求情,好生刷一波好儿媳人设。
却听萧辞道:“装晕。”
阮昭:“?”
愣神导致她膝盖还未挨着地,下一瞬,阮昭失了意识倒在萧辞怀中。
萧辞伸手将人接住,语气焦灼:“娘子。”
老太君:“孙媳妇。”
谁也没有想到阮昭会扑过去挡,老太君也不免怔住,慌忙由身旁嬷嬷扶着快步过去。
看到面色苍白躺在萧辞怀中不省人事的阮昭,老太君沉着脸:“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祁阳侯拿着家法站在原地,祠堂前一片混乱。
秋雨绵寒。
半夜戚戚沥沥下起了雨,寒意顺着窗柩钻入屋内。
四周暗沉沉不见光亮,阮昭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却感觉手臂疼的厉害,后背也痛。
倒吸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姑娘醒了。”芙莺的声音近在身旁。
听到一阵窸窣声,火匣子的光映出芙莺的脸来。
“怎么睡在这儿?”听到芙莺的声音,阮昭判断出她刚刚是趴在床边的。
入秋后便冷了,晚上趴床边该受凉了。
芙莺起身将蜡烛点燃,有了烛火的光亮,屋中的陈列被映照了出来。
“奴婢担心姑娘,便守的近了些,没曾想奴婢睡着了,奴婢错了。”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扶着阮昭坐起身。
臂膀和后背的疼还在,屋内太过昏暗,屋外戚戚沥沥雨声不断:“现在什么时辰了?”
芙莺看了眼桌上的漏斗:“回姑娘话,过子时了。”
阮昭揉了揉有些发晕的头:“我睡了多久?”
她记得白日为了在萧辞面前刷一波好感,冲上去挡了一下家法,怎再睁眼都过子时了。
芙莺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阮昭,语气担忧道:“姑娘昏睡了有五个多时辰。”
五个多时辰?
祁阳侯那一棍子是敲她头上了?
不应该啊,她就臂膀和后背疼,虽说那家法打的疼,但也不至于挨一下打,她便晕过去啊。
阮昭在阮家装柔弱无助小白花装的多,但即便是装晕也不过晕半个时辰罢了,时辰久了她也躺不住。
这次却结结实实躺了五个多时辰,不应该啊。
“侯府有请大夫吗?”
“有,大夫瞧了说姑娘是气急攻心。”
胡扯,她急不急她自己心里还没数了?哪儿找的庸医。
阮昭总感觉自己晕的奇怪,她并不是那身子娇弱到随时晕倒的人,还气急攻心。
记得上次跟着侯夫人周氏去外院也是,莫名醒来就在暮云苑。
“我晕倒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与我仔细说说。”
“姑娘晕倒之后,是世子抱着您回的暮云苑,世子当时可担心了。”芙莺脸上满是欢喜,这般看来,世子也并非对姑娘不是不好。
“大夫来号过脉开了药,奴婢给姑娘抹了伤药后,是世子亲自喂姑娘喝的药。”芙莺给阮昭掖了掖被角,又道:“待姑娘喝了药,世子才被侯爷派来的人叫走,说是进宫给太后赔罪。”
“世子和侯爷呢?可回来了?”下午进宫,这会儿已经过子时了。
芙莺点头,道:“回来了,不过听说刚回府侯爷就下令禁足世子,世子来看了你一眼,见你还没醒便直接去书房了。”
阮昭听完,好看的眸子闪了闪。
当着侯爷、老太君还有下人的面,萧辞对她表现的关怀备至,还亲自喂药,这戏做的足啊。
她晕倒怕是与萧辞有关,就是不知对方怎么做到的。
记得晕倒前她似乎她听到萧辞冲她开口了,他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让她装晕。
芙莺说着又道:“老太君和侯夫人下午让人送了许多补药来,奴婢都收着。”
“嘶~”
抬手感觉臂膀与后背痛的难受。
芙莺见状忙道:“奴婢给姑娘再抹一道药。”
阮昭颔首。
芙莺动作轻柔的替阮昭褪去里衣,雪白的肌肤上,二指宽青紫色痕迹狰狞可怖,心疼的不行:“姑娘下次莫再冲动了,打身上多疼啊。”
“没事。”
“什么没事,您知道这伤有多重吗?”
阮昭侧头,见芙莺泪眼汪汪,语气柔和:“吓着了?不哭不哭,下次不会了。”
况且,也没有下次了,该塑造的形象已经塑造完了,下次她就跑慢点,等着被拉住。
抹了药后,受伤的地方不再火辣辣的疼,阮昭才再次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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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贺南墨气的想打人,手上动作麻利的上药包扎,嘴巴却骂骂咧咧不停歇:“我是不是说过不能打架不能打架,齐宏邈他皮痒你让他痒一下不行吗?非得伤敌一千,不对,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伤口又没裂,再说了我踹他控制力道了。”
“伤口没裂就没事吗?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萧辞闭嘴,脑海中想的却是白日阮昭扑过来的画面,那股淡淡的香好似现在还在鼻尖萦绕。
“坑了齐宏邈多少银子,笑成这样?”
包扎完,贺南墨发觉萧辞唇角带笑,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一想到苦逼的只有他这个大夫,就憋着一口气。
萧辞瞥了贺南墨一眼,他何时笑了?眼中神色冷下来:“挺多的,分你点?”
“分多少?”贺南墨瞬间将刚刚的不悦抛之脑后。
贺南墨走后,一身着灰色劲装暗卫出现:“主子,皇上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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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芙莺从大厨房提了早食回来,发现阮昭已经醒了。
将食盒放在桌上后,走到妆台前给阮昭梳发髻:“姑娘,大厨房今日给你备了一盅燕窝,说是往后每日早上都有。”
“谁吩咐的?”
“大厨房的管事娘子说是绿芜姐姐吩咐的。”
侯府给各院每日饭食都是有规定的,超出的需要自掏腰包。
绿芜去吩咐,那走的便是老太君的私账。
阮昭知晓这是她奋不顾身替萧辞挨打,老太君给她的奖赏。
芙莺忙完手里活儿正打算去摆饭,却听阮昭开口:“先别摆饭,去请世子来一道用。”
既然萧辞在府里禁足,那自是能多相处多相处,这才有利于她刷好感。
芙莺将打开的食盒重新盖上,应道:“是。”
须臾,芙莺苦着脸进屋:“姑娘,世子书房外有侯爷派去的侍卫看守,奴婢没能见到世子。”
阮昭惊愕,在自家禁足还需要派侍卫看守?禁足还是软禁?
“先用饭罢。”平时萧辞也没有与她一道用饭食,阮昭也不强求。
用了饭食,时辰还尚早,阮昭取出一支玫瑰绢花装进盒子里,带着芙莺往书房去。
来到书房外,果真见到了侍卫,还不少。
不过阮昭从书房大门走过,那些侍卫并未拦着她,连询问都没有。
她心下疑惑。
眼见快到书房,上了台阶便是书房,书房门口守着的是萧辞身旁时常跟着的小厮西未。
见阮昭来,忙上前行礼:“奴才见过世子夫人。”
阮昭颔首:“世子可还好?”
西未看了眼大门口的侍卫,有些欲言又止:“不瞒世子夫人,不太好,世子夫人回罢,世子这会儿不便见你。”
该不会是昨儿进宫又受罚了?
阮昭将手中的盒子拿给西未:“那我改日再来探望夫君,不过要劳烦你将此物交给他。”
西未是知晓前日世子夫人给世子赠花之事,抬手接下:“世子夫人放心。”
从书房出来阮昭没有回主院,而是直接往鹤林苑去。
看见阮昭,绿芜忙上前搀扶着:“世子夫人怎来了,老太君早起还说到你,想着你受伤,该好生多休息几日。”
阮昭脸上浮现懊恼:“让祖母担忧了。”
绿芜直接扶着阮昭进了堂厅,并未通传。
绕过屏风,老太君这会儿自己拿着佛经看,只是瞧着眉头紧皱,见阮昭来,脸上笑容绽开:“怎得不好生在院子养伤。”
阮昭福身行礼:“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在院子里躺着也无趣,不请安孙媳总感觉心里空落落少了什么,见着祖母,这心才落了回去。”
“这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这般会说,快坐。”老太君伸手拉着阮昭坐下。
之前是满意阮昭破了她孙儿命格,相处这几日,虽然时日不长,但阮昭懂礼知进退,与她相处也让人舒服,逐渐的喜欢这孩子。
再有昨日她护着萧辞那样子,老太君更是满意的不行。
例行念完佛经。
阮昭放下书正捧杯喝水,却见老太君身旁的嬷嬷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出来。
老太君拿过后递到阮昭面前:“拿去戴着玩。”
阮昭忙放下杯子接过,打开发现是一只羊脂玉手镯,这只羊脂玉手镯是晴水色的,颜色清新空灵,质感温润,光泽莹透纯净:“祖母,这……”
“你这双手好看,只是这手腕上什么也没有,太过素净了,戴上给祖母瞧瞧可合适。”
长辈赐不可辞,阮昭虽诧异却也没有说不合适的话,放下锦盒,动作轻柔的取出镯子戴在手腕上。
羊脂玉手镯不似别的玉镯那般耀眼夺目,有一种不张扬、不艳丽的美,戴在腕间,衬的阮昭气质越发温柔。
老太君点了点头:“好看。”
阮昭再次起身行礼:“多谢祖母赏赐。”
又说了会儿闲话,阮昭才离去。
回到暮云苑,关起门来,芙莺低声道:“姑娘,奴婢私下问了绿芜姐姐,原来昨儿夜里世子不甘被禁足想偷溜出侯府,被侯爷抓了个正着,侯爷动怒将禁足改为了软禁。”
阮昭打开抽屉拿出纸笔,中午阳光正好,适合抄书。
听芙莺说完,阮昭叹息,好不消停啊。
阮昭抄书,芙莺则给布染色,那些布都是制作绢花的材料。
主仆两回来没一会儿,门被叩响。
芙莺出门去瞧是谁,再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姑娘,小厨房的哑娘把药熬好了。”
阮昭抬眸看了眼碗中汤药:“找个地方悄悄倒了。”
“姑娘不喝吗?”
阮昭摆手。
她受的皮外伤,抹药便是,至于大夫说的急火攻心之类的话,阮昭怎么听怎么不信。
不过她并未制止小厨房的哑娘煎药,只是每次的药都让芙莺悄悄倒掉。
萧辞被软禁之后人都在书房,但阮昭并未见到人。
制作绢花是一项慢而耗时的工程,加上她还要空出时间抄书,便没有每日都送一朵绢花给萧辞,更何况她都没有见到人,也不知究竟对方收到没。
不过书房那边时不时传出摔砸声,好似萧辞要出来,但因为有侍卫守着,只能砸砸东西闹一下。
每次听说萧辞闹起来,阮昭又进不去,只听说。
一晃六日过去。
阮昭给老太君抄的佛书也好了一本,厚厚一本,但翻开会发现字迹很大,故而一页写不了多少字,却能让老太君看的清楚。
“好孩子,你有心了。”老太君收到佛经,着实被这份心意感动到。
知晓她眼睛不好的人很多,但为她特意抄出这样一本佛经的人,阮昭是唯一一个。
阮昭没把老太君当亲人,亲人之间的纽带久了会有私心,她深知那种不牢固。
从一开始她就把老太君当老板对待,对方对她好,她自然也要回报,这样才能维系好彼此关系。
老太君身边也不缺什么,好在她抄书还不错。
看老太君反应,阮昭知道这份礼送好了。
阮昭走后,老太君翻着佛经越看越满意,不经意道:“辞儿这几日还在闹性子?”
身旁嬷嬷颔首,道:“是,世子爷在府中没被拘这般久。”
“你说当初我若拘着他些,会否好些?”
嬷嬷不敢答话,世子爷其实以前也不是这么不靠谱,全因接二连三未成的亲事,加上外面流言四起……
“老太君摸担忧,老奴观世子夫人是个好的,如今世子爷命格已破,就等小夫妻有孩子,这往后啊,自然便好了。”
想到孩子,老太君心宽慰了些:“晚上让侯爷来我这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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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苑。
芙莺欢喜的进屋:“姑娘,奴婢找到桂花了,就在咱们院子后面,好大一片桂花林,快随奴婢去瞧瞧。”
阮昭起身,由着芙莺拉着出去。
早上起来她们便闻到了桂花香,只是一直没见到桂花树。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那片桂花林,枝头淡黄色的桂花零散开着,花香沁人心脾。
芙莺垫脚看着枝头桂花,道:“这桂花开的怎么一点都不繁密。”
“这是第二茬花开,自然不如第一茬花密。”
“姑娘,今年还没做糖桂花。”芙莺可怜兮兮的望着阮昭。
在阮家,因着继夫人苛责,零嘴几乎没有。
也就每年借着给阮家老夫人、阮家大夫人等人熬糖桂花,她们能留下些吃。
今年因姑娘出嫁,中秋团圆时都在路上赶路,桂花香也只匆匆闻了一刻,影儿都没瞧见。
“馋的你。”阮昭嗔了她一眼,再看树上不甚繁茂的桂花,这茬花过就要等明年才能闻到桂花香了:“去问问哑娘这些桂花能不能打,能打咱们多做些。”
“好。”芙莺提裙跑开。
这处地方有些偏僻,若非桂花香气引的她们,怕是都发现不了。
闲来无事,阮昭顺着桂花树往里去,想看看究竟有多少颗桂花树。
此时桂花开第二茬花,花朵稀疏远不如第一岔花多,若桂花树不多,怕是也做不了多少糖桂花,且第二茬花也不如头茬花香气浓郁,更需要多些花。
忽的,一阵窸窣声响起,以及落地声。
阮昭侧头看去,却与一双桃花眼对上。
萧辞维持着翻墙落地的样子,眼底诧异闪过,在这般偏僻处出现人,他始料未及。
阮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
目光落在萧辞半敞开的衣襟上,腰带错系、外衫松垮,像极了刚从谁被窝钻出来,因赶时间而来不及倒拾模样。
萧辞眸底杀意掠起,这等地方都能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