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紫禁城中张灯结彩。
清晨一碗香甜的元宵暖意融融,孟婧端着温热的瓷碗,将软糯的小元宵送进嘴里。
她微微眯眼,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待她将口中食物咽下肚,立刻出声将那和雅唤了过来。
“娘娘,何事?”那和雅带着笑快步走到皇后面前。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皇宫今日这般喜庆,让那和雅十分开心。
孟婧舀起一个小元宵,不等那和雅反应,快速塞进她的嘴里。
“甜吗?”孟婧眸光如星星般闪耀。
那和雅捂住嘴嚼完吞下后,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连连点头。
当孟婧要喂她第二个时,她却赶忙拒绝:“这是主子的元宵,待会儿您该吃不饱了。”
孟婧闻言,敛了欢快的表情,板着脸道:“你今后是要与我朝夕相伴,你看看人家太后与苏麻喇姑,人前主仆相称,人后可亲如姐妹。”
那和雅见皇后似铁了心要与她分享这碗甜糯可口的元宵,只得小心翼翼接受下来。
北京城昨夜下了雪,今日大雪初霁,宫人扫着路中间的积雪,又忙着将屋檐边、树枝上的积雪打落,免得掉下来砸了人。
众人沉浸在这欢乐而忙碌的气氛中。
然而今日对笔什赫福晋来说是个难过的日子。
作为牛钮的母亲,她已经被通知了孩子的未来。
孟婧吃完元宵就匆匆忙忙赶到钟粹宫,在屋内安慰了笔什赫福晋许久,还鼓励她今后定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她心中想着:
【你的儿子之后会进入官场,受到善待,活到八十。】
八十?什么八十?
笔什赫福晋本来悲伤地垂着眼,听到这儿不由抬头看了看皇后。
二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孟婧明白了些什么。
之前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言只会让这位母亲更加悲伤,只有她在心中告知的美好未来,才能让笔什赫福晋好受些。
笔什赫福晋虽然身份卑微,却意外的颇为受宠。若要说如今这后宫里谁跟年少的顺治有些真感情,那非笔什赫福晋莫属。
初入选的福晋无不家世显赫,上一次粗糙的“选秀”选出的几位佳人家中也是非富即贵。
唯独这笔什赫福晋家世不显,无甚野心,娇媚而脆弱,宛如一朵需要顺治呵护又没有攻击性的娇花。
对自己没有政治上的企图,是顺治一生宠幸妃子的基本条件,所以后宫中,越是出身高贵,野心勃勃的女人,越是不得他的喜欢。
笔什赫福晋自己也知道皇帝对她十分用心,曾十分担心皇后入主中宫会因嫉妒而欺负她。
如今皇后却在此安慰她,并且她还听说,救下牛钮的方法是由皇后提出的,心中对皇后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
自从牛钮出生,笔什赫福晋屋里的下人都被要求在殿外伺候,平时送饭送茶都只能快进快出。
母子连心,由母亲一心一意照料的牛钮小脸蛋白白胖胖,也很少哭泣。
高正宁坐着马车匆匆绕了宫里一圈,给各宫的福晋格格请了平安脉,才最终停在了钟粹宫门口。
高正宁进屋后,不好出声劝慰,只是朝笔什赫福晋拱了拱手道:“福晋,属下这就带大阿哥走了。”
笔什赫福晋依依不舍地看了孩子几眼,最终还是将孩子递到了太医手中。
“这孩子贪吃,一路上别饿着他。”她声带哽咽。
高正宁郑重其事地点头:“臣必定照顾好大阿哥。”
孟婧提前走出西配殿为高正宁开路,瞧着四下并没有人经过,她便没有回头,直直往神武门赶去。
不一会儿,高太医鬼鬼祟祟地抱着牛钮,进入马车。
马车里点了助眠的香料,宫内地面平坦,牛钮安然睡着。
马车出门时,高正宁将孩子放在马车内,出去递腰牌给侍卫查看。
侍卫看完腰牌,正打算检查车内情况,孟婧适时地走了过来。
她强压着紧张的心绪,高声道:“高太医,这就出宫啦?这会儿方便去给我的贴身侍女看看吗?”
侍卫被她的声音一惊,忙转身下跪请安。
高正宁也跟着下跪,嘴里说着:“皇后娘娘吉祥,臣今日急着赶回家中。”
孟婧也不啰嗦,直接回答:“高太医快请起,我再去找找别人吧。”
高正宁立刻起身钻进车厢,将座位上的婴孩挡在身后。
见马车不再摇晃,孟婧才命侍卫起身。
侍卫冲马车内探头望了一眼,除了正中端坐的高正宁什么都没看到。
便将其放行。
望着马车急速远去的背影,孟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为了保证金日进展顺利,孟婧多次来神武门闲逛,并假装张口却不发声,在心里发号施令,检查侍卫是否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好在侍卫一直不为所动,才让她放心。
车中,高正宁转身想将牛钮抱起,才发现他早已醒来。
安神香可助眠,却没有药物那样强效的作用。孩子被周围的声响吵醒,却也不哭不闹,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
高正宁慈父般稍稍用力抱了抱这个孩子。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海中。
孟婧打道回府,从承光门往西边走,准备穿过御花园回坤宁宫。
路过西井亭时,却瞧见两位阿哥在井口叽叽喳喳,她站定一看,这不是博果尔与韬塞吗?
今日元宵,两位阿哥应该是来探望宫中的母亲。
可是两个熊孩子不陪伴自己的额娘,反倒在此打打闹闹,真是顽皮啊。
不过这俩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也不能苛求。
“虽然现在光线不好,看不清晰,但这井水不会结冰。”韬塞声音沉稳。
博果尔还未变声,依旧是一副孩童般清亮的嗓子:“这天寒地冻的,我刚在路上还打了一出溜,路上的水都结冰了,井水怎可能不结冰?”
孟婧听到这幼稚的对话,顿感无聊,觉着这俩孩子更可能是被额娘赶出来玩的。
她准备无视这两个小傻瓜,赶紧低头回宫,谁知刚一抬脚,却被博果尔叫住。
“那不是皇嫂吗?”博果尔朝她喊道。
孟婧将头偏向另一边翻了个白眼,再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带着温和的笑容福身回答:“小皇叔。”
博果尔顽皮天真,没有客套的意思,而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孟婧跟前,拉着她的衣袖:“皇嫂你来评评理,这井水到底结没结冰?”
韬塞在一旁不言不语,神情凝重,觉得在皇嫂面前争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十分丢人。
孟婧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傻乎乎的博果尔,这孩子怎么都不像会为情所困,被抢了小媳妇儿就自尽的人啊。
“皇嫂你快评评理啊!”博果尔摇晃着孟婧,一副孩童的模样。
孟婧实在没招了,只得让二人在井亭内等等。
她在泥土里翻出一颗小石子,一边往井边走一边轻轻拂开上头的泥土。
“叮咚~”
石子被孟婧丢进井里。
“听到没,石子入水的声音,井里头没结冰。”孟婧真诚地对博果尔说。
博果尔从小娇生惯养,现仍是小孩心性,争论失败后冲二人吼了一声:“哼!你们合起来欺负人!不和你们玩了!”
说完就往西六宫那头跑去。
孟婧心下觉得好笑,这小孩儿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她转头看着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韬塞:“你还不去追你弟弟?”
“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韬塞无奈道。
孟婧让那和雅帮她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将手放入手抄:“那十皇叔现在打算离开此处吗?”
随着博果尔离开,韬塞的尴尬的情绪缓和了些,他保持着与皇后相处的恭敬,礼貌地笑着:“我准备随处转转,等博果尔生完气再去寻他。博果尔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总是能哄好的。”
这十阿哥确实比博果尔成熟不少,情绪也比顺治稳定多了。
孟婧这样评价到。
“不如我将皇嫂送到坤宁门,再折返回西六宫,时间应该正好。”韬塞提议。
从西井亭送到坤宁门,路途较短,韬塞疏离而客气。
孟婧福身:“那就多谢十皇叔了。”
二人左右相隔一人的距离走在苍茫的雪海中,默契地不发一言,恰如一幅美妙的画卷。
晚间,太后一道懿旨传进钟粹宫,其中指出:
牛钮将在半岁后交由皇后抚养,太后体恤笔什赫福晋心疼孩子,让她多与孩子相处些时日。又将钟粹宫的下人悉数遣退,由苏麻喇姑每日亲自带人送膳洒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