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太后忙着安排和郑亲王等大臣见面议事,顺治也忙着接见私下前来的王公大臣。
那和雅心疼自家娘娘昨日受了委屈,想着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一大清早就自己去外屋干活,免得将她吵醒。
孟婧先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起身后没有急着梳洗,而是从柜子里摸出董鄂福晋前些日子带来的杏仁酥填饱肚子。
那和雅路过卧房的窗户,听到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才疑惑地走进去,瞧见皇后娘娘已经醒来,还自己吃起了早餐。
“娘娘,你怎么醒了也不叫我?”那和雅疑问道。
孟婧就着茶水,咽下口中的吃食后,用手帕擦去嘴角的残渣:“我吃完了再叫你也是一样的,来吧,帮我梳头。”
在大清生活,衣裳穿戴稍加学习就行,唯独梳头是个复杂的手艺活儿,那小两把头和燕尾,可是难为了一个丸子头走天下的孟婧,她是怎么都学不会。
多亏那和雅是个手巧的,三两下功夫就能梳好清宫中常用的发型。
孟婧不喜欢那些造型繁复的珠花,每次只让那和雅捡两个素色发簪固定在发髻上。
“娘娘今日得闲,是否去御花园转转?”那和雅一边帮皇后整理着碎发,一边发问。
孟婧微微转头,纠正道:“不,今日你家娘娘不得闲,你梳完头就去太医院将高太医请过来,就说皇后娘娘有事与他商量。”
那和雅轻轻福身,有些低落道:“是,娘娘。”
孟婧将头转正,又补充了一句:“我与高太医商议完后,再与你一同去御花园透透风。”
那和雅露出微笑,声中带喜:“好的,娘娘。”
那和雅出门前,孟婧提醒她将高太医带到西暖殿,而她自己也提前移步西暖殿等候。
其他的宫女太监确实没有那和雅贴心,她在罗汉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热茶都没上来。无奈她只能主动下令,让随行的宫女去准备茶水。
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何太后舍不得苏麻喇姑了,这宫中的其他侍女哪能有常年跟着自己的人细致?
但她并不认可古代工作与生活牵扯在一起的理念。
皇后的贴身侍女,高低也算个政府秘书了,这份工作做得好,更应该得到好的回报,而不是奉献余生成为皇后的附属。
那和雅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比如今日她就想逛逛御花园。
在那和雅的引路下,高正宁昂首阔步走进西暖殿。
西暖殿名不虚传,高正宁刚进屋就感到温暖的空气迎面而来,一路上被冷风吹到麻木的脸逐渐恢复知觉。
他躬身行礼,冻僵的嘴唇说话不怎么利索:“哇沤娘娘吉祥!”
孟婧忍住笑意,屏退左右。
待屋里只剩下二人,她才忍不住笑出了声,学着高正宁的语气:“哇沤娘娘吉祥~”
高正宁被她这样调笑,面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哇沤娘娘吴要打趣小臣。”
孟婧笑得更欢了,她甚至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高正宁气鼓鼓的,不知道该拿眼前的皇后怎么办。
孟婧笑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她揉揉自己脸上的肌肉,板正了脸问:“这会儿呢?高太医的嘴恢复了吗?”
高正宁一脸严肃,有些生气道:“恢复了。皇后娘娘可以不笑了吗?”
孟婧轻咳两声,喃喃道:“我又不是故意笑你。”
高正宁没跟她一般见识,而是认真询问:“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孟婧拍拍罗汉床上的小矮桌道:“我俩就别搞古代这一套君臣之礼了,校友过来坐!”
高正宁也不客气,直接坐上了罗汉床,还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并开口称赞:“这青花瓷茶具做工精巧,不愧是宫中御用之物。”
“别管这茶杯了,你知道尼堪和孔有德吗?”孟婧打断他的话。
高正宁轻抚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清廷的满族官员我不怎么了解,名字太难记,孔有德倒是有所耳闻,明末叛将,先是独立判明,后又投靠后金。”
孟婧听了他的描述,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脸朝高正宁凑近了些,补充道:“纯纯大汉奸,对吧?”
高正宁看着孟婧犀利的眼神,顿时皱起眉头,他感觉孟婧似乎要对孔有德做些什么。
于是担忧地说:“你知道外祖母悖论吗?”
孟婧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考住了,将身子退了回来,轻轻摇头。
高正宁一脸严肃,认真向皇后解释:“外祖母悖论是指,如果一个人穿越到外祖母还未生下自己父亲的时候,将外祖母杀死。但外祖母被杀死,这个人就也不会出生,那又是谁杀了他的外祖母呢?”
空气安静下来,高正宁不再言语,让孟婧好好琢磨。
经过几瞬的思量,孟婧便淡定地回答:“你的意思是我们俩不该改变历史,对吗?改变了历史会导致一系列蝴蝶效应。”
高正宁快速点头。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孟婧仿佛如释重负,“放心,朝堂的事不是我一个中宫皇后该管的。史上的孔有德本就死于今年,不用我出手。只是那尼堪,也算是忠勇大将……”
高正宁将手伸出,手心向下表示让皇后停下:“再怎么忠勇,也有他自己的命运,万一清朝从开头就出了bug,我们消失了怎么办?我都死了一次了,这回想好好活着。”
Bug?
孟婧陷入深思,如果对这个时代来说,发生与历史不相符的事情算bug,那他俩的穿越岂不是最大的bug?
可按照牛钮的事件发展来看,太后一心保全皇家颜面,皇上又是个没主意的,如果没有他俩,牛钮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样看来,他们倒更像修bug的人。
孟婧将心中所想与高正宁说道了一番,高正宁也沉下心思考起来。
他摩挲着自己的胡渣,嘟嘟囔囔:“意思是我们做的事,不仅没改变历史,反而推动了历史?”
孟婧直勾勾看着高正宁,笃定地点点头。
“哎……我对历史确实不太熟悉,特别是顺治朝的事。”高正宁自责道,“我只对康熙的生平有些了解。”
孟婧伸手拍了拍高正宁的肩膀,安慰道:“那是当然,顺治总共才亲政十年,其间还以各方势力夺权为主,没有太多功绩。而康熙功绩卓越……”
突然间,孟婧脑中灵光一现,声音更是提高了八度:“等等!我们是来修bug的!我们还都学医!你想想之后有什么事。”
高正宁看着她激动的面容,十分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只知道康熙小时候会感染天花。”
说完这话,他也恍然大悟:“我们是来护幼主的!”
孟婧眼中闪着金光,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然而她接着又将眼珠转到一边,蹙起了眉。
西暖殿再一次安静下来,高正宁瞧着她神情的变化,也十分好奇,但他嘴笨,只能默默等待皇后开口。
孟婧思考良久,终是鼓足勇气:“高太医,我说实话吧,按照历史进程,我后年就会被废黜。”
高正宁立刻皱眉严肃道:“以何罪名?”
“莫须有。”孟婧苦笑,“废后乃国事,须下诏与朝臣商议,顺治下谕旨给的理由是‘这门婚事是由多尔衮指定,未经选择’[1]。”
高正宁捏捏拳头:“所以是无故遭废。”
孟婧扯了扯嘴角:“算也不算,历史上这位皇后自己应是没做错事的;但去年多尔衮坠马身亡,顺治立即清算多尔衮余党,这份仇怨还不够深吗?”
“我虽被废黜,但也只是被降为静妃,迁居永寿宫。”孟婧又顿了顿才说,“这也是顺治一直挑我刺,我也没说要害他的原因,他并未算计我的性命。”
高正宁沉默许久,他从未想过,顺治行事能够如此荒唐:“那你被打入冷宫了,行动可还方便?”
孟婧摇头,笑容变得自然了些:“我是被降级,又不是被幽禁,当然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高正宁陷入思考,孟婧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就未做打扰,让他能够专心考虑。
许久之后,高正宁终于开口:“我们是只需掌握大的走向,还是连小事也要顾及到?牛钮这位皇子重要吗?”
孟婧环抱双手,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牛钮这孩子,对大局没什么影响,但他晚年进宫与康熙认亲,治理了水患,还在河南留下了美名。我也不确定救他算不算小事。”
说到这里,分析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高正宁安慰道:“既然老天爷选择了我们,我们就按照自己的心性去过日子,存好心做好事总不会错。”
孟婧点头称是,接着又歪着脑袋,斜眼瞧着高正宁,话锋一转:“高太医家中可有妻室?”
高正宁不明所以,连连摇头:“你以为谁都跟皇帝一样,小小年纪就拥有三妻四妾吗?我这具身躯是个孤儿,自然没人给他安排亲事。”
孟婧嘴角一扬,喜悦挂上眉梢:“你看我身边的那和雅小姐姐漂不漂亮?”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高正宁学着古时文人的腔调。
有戏!接下来就看那和雅喜不喜欢这位太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1]顺治十年。癸巳。秋七月。
○己丑。谕礼部朕惟自古帝王、必立后以资内助。然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冲时、因亲定婚。未经选择。自册立之始、即与朕志意不协。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谨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宫。——《大清历朝实录·世祖实录卷之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