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韬塞

孟婧的打算得到太后恩准,心中自然是喜悦的。她又与太后寒暄了几句,才满怀感激地朝太后跪安。

时值仲冬,前段时间落雪过后,天气有所回暖。辰时末的朝阳照洒在紫禁城内,映照得城墙上黄色的瓦片熠熠生辉。

坤宁宫内向来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几株植物,让本就宽阔的场地更显寂寥。好在出了坤宁门就是御花园,如今虽是木叶凋零,但总有那么几棵松柏傲然挺立其中。

对比早上去寿康宫请安时的忐忑,孟婧此时的心情十分放松。

冬日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从头顶暖到了脚尖,于是她慵懒地斜倚在轿上,纵情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回宫须穿过御花园,在坤宁宫窝了好一阵子的孟婧看这天气着实不错,便招呼身旁的那和雅:“陪我逛逛这御花园可好?”

那和雅听她愿意出游,自然也是十分欣慰:“回娘娘话,您是要下来走走还是就在轿上?”

孟婧想了想,回道:“我近日不曾出宫,现在身体康复,活动活动也好。”

那和雅一声令下,太监们将轿子平稳放下,随后那和雅又让他们将轿子抬走,御花园就在坤宁宫北边,走几步就能回去了。

踏在熟悉又陌生的地面上,孟婧不禁感慨着,人寿不过百年,这朱墙黄瓦却能屹立百世。

她按照自己游览故宫之时的记忆寻找,果然见到了当初自己最喜欢的浮碧亭。

浮碧亭的精妙之处在于,整个亭子建立在水池之上,亭上的金线龙锦彩画与池中游鱼相映成趣,好不活泼。

然而十一月的天气太冷,鱼儿不知被宫人们收到哪里养着去了。

这冬日的肃杀,便在于人间四处都少了许多生机。

孟婧带着那和雅坐在亭中,憋着嘴难过。当初自己是在春天参观的故宫,春日里御花园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的场景与如今萧瑟的画面相去甚远。

“哎……”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那和雅说,“我们回去吧。”

那和雅也明白她没了兴致,便跟她一同起身往回走。

她刚走到矩形的水池边上,对面的摛藻堂忽然冲出两个十岁左右的小阿哥,他们嬉笑怒骂互相追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池边的孟婧。

孟婧顿感不妙,哪儿来的两个熊孩子?

两个孩子横冲直撞朝孟婧这个方向跑过来,好在孟婧早已提高警惕,闪身躲开了二人。

小点的阿哥机灵,在快要靠近水池围栏的时候突然变换了方向,大点的阿哥追着他来不及停下,眼看着就要跌进水池。

小点的阿哥手还不停下,往本就快要失去平衡的哥哥屁股上一拍,致使哥哥整个身子朝水池里扑去。

孟婧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并稳住下盘,抵着池边低矮的栏杆,将这倒霉阿哥的身子扶正。

“博果尔!韬塞!你俩别闹了。”

是顺治的声音。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从摛藻堂内走出,但这时的他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似乎确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然而这笑在他看到皇后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孟婧的心情也顿时烦躁起来,怎么出来散散心,还能遇到他?又得装模作样地客气一番。

谁知身旁的博果尔没看出哥哥的脸色有变,还伸手指着孟婧道:“皇上,她的力气好大,能把韬塞拉住!”

顺治冷着脸,背着手,走到三人跟前,先扫视了三人一番。

孟婧立刻会意,福身道:“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顺治语气依旧冰冷,“皇后怎会来此?”

孟婧猛地一惊,顺治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故意来寻他吧?那这误会可就大了。

“妾方才去给太后请安,回来路过御花园,想过来坐坐。”孟婧如实回答。

但这回答就是在她自己看来,也无法解释这番巧遇,场面有些冷下来。

博果尔这才感觉自己哥哥的情绪较之前有所不同,于是自觉噤声。

韬塞大些,出声打破了僵局:“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刚才要不是娘娘,我就掉入池中了。”

孟婧也自觉回礼:“阿哥不必客气。”

顺治有两个弟弟,其中博果尔较为出名,皆是因为民间流传的历史中,顺治抢了这个弟弟的福晋,害得弟弟悲愤交加,心神恍惚,年仅十五便英年早逝。

而另一个弟弟,也就是顺治口中的韬塞,因生母出身卑微,终其一生只得到辅国公的爵位,不似身旁懿靖大贵妃的儿子博果尔,十四岁就被封亲王。

如今这两人都还是先皇的阿哥,孟婧自然地按照阿哥称呼。

“朕念在你救了十弟,今日姑且信你只是到此游玩。”顺治这话似乎是在彰显自己的十分大度。

然而在孟婧眼中,他头上亮堂堂的红灯却将他的心思表露无疑。

得,莫名其妙又被顺治记了一笔,自己这个被讨厌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见着皇上的语气神情有所缓和,博果尔又耐不住性子调皮起来:“皇后嫂嫂手劲儿大,不如跟我们比试一番掰手腕儿。”

顺治似出言维护一般:“皇后身份高贵,行事端庄自持,岂能与你们厮混?”

但他头上那盏红灯实在是刺眼。

孟婧并不想与这三兄弟继续交谈,皇子各有天命,由史书明明白白记载着,与一个想苟命的皇后无关。

她朝三人行礼,又对顺治说:“妾有些乏了。”

顺治等了好久才等到她这话,赶忙挥挥手下令:“你回宫歇息吧。”

“妾遵命。”孟婧从容地回答后转身离去。

“皇上,听闻皇后娘娘是科尔沁部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博果尔对着顺治夸赞皇后。

顺治没有应和博果尔,反而语气中带着薄怒:“哼!美有什么用?她是多尔衮定下的皇后,是额娘派来监视我的皇后,她对朕来说就是蛇蝎。”

韬塞看出了顺治对皇后的敌意,望着皇后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些同情。

他的母亲不受先皇宠爱,终日郁郁寡欢,也就与他相处时才能露出几分笑容。

但他与皇上和博果尔交好,除了三人岁数相差不大外,也正是因为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想求得二人一些庇佑。

皇上憎恶皇后,那他也只能将这份同情按下。

孟婧刚回到自己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太监来报,董鄂福晋求见。

怎么又来了?不是才在寿康宫见过吗?孟婧心头十分纳闷。

虽说感到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将董鄂福晋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