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机会

墨渐对云氏显然多有打听。

据他所说,云清舒虽然修行资质不佳,却极为受宠,性情也因此被养得骄横跋扈。经常针对庶子,打压旁支子弟,颇不得人心。

然碍于他太受宠,这些兄弟即便修为比他高,却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退避三舍。

楚之遥跟墨渐都未曾接触过这位云二公子,这些印象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两人都说不准。

“我得到的消息是云二公子会在后天来兴镇,检查蚕区收成。”

楚之遥说:“你可以留意下。”

对丰阿城的势力来说,兴镇是真的很穷乡僻壤。

不然镇守在此的也不至于只是云氏落魄的旁支,近半个月的时间,来这边走动的只有一位即将到来的云二公子。还是个看似受宠,实则早晚要从家族核心滑落的废材。

然而他再废,云氏家底摆在那,仍是需要兴镇各势力高层扫榻相迎的存在。

楚之遥觉得这对墨渐是一个机会。

云清舒自身修为底下,对实力强劲的门客需求肯定比一般人高。

然实力强或是有潜力的门客不可能不考虑未来,跟着云清舒大概率是快活一时,他一失宠,他们还得另寻公子依附。倒不如换一个有潜力的做大做强,将来享受长老待遇。

这些道理楚之遥也知道,但目前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短期跳板。只要墨渐搭上线,那进丰阿城易如反掌,楚之遥也能被捎带一程,这对身为‘世俗凡人’的两人很重要。

同墨渐交流完云二公子的情报,楚之遥随便吃了点干饼填饱肚子,便匆忙赶回蚕区。

墨渐这边她完全不担心。

回到宿舍,楚之遥与正试用胭脂水粉的室友们打了个招呼,主动道:“你们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嗯?二公子吗?说是后天来,没听说过,不知道是哪来的大人物。”姓林的蚕娘说。

“不对呀。”楚之遥说,“今日我们丁院可是好一阵折腾,你们难道没有被要求清扫蚕房?”

“这是因为丁院的灵蚕还未完全结茧吧,那位二公子极有可能会亲自到蚕院检查,所以呀,你们管事才会让你们清扫污渍。”林蚕娘话语间带着羡慕,“到时候楚娘你说不准有机会能见到那位二公子呢。”

“可那也与我们没关系。”

楚之遥叹气说:“二公子什么女人没有见过,怎会瞧得上蚕娘,我是担心云管事,也不知他在怕什么……”

楚之遥把今下午云管事的异常表现跟宿舍里的蚕娘们说了,她们的思绪果然被吸引,带着强烈的探究欲,根据楚之遥提供的信息,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云管事为什么慌张。

“主子视察可不一定是好事,只有办得好才能得到夸奖,若是办不好,反倒会被斥责降职。云管事那么怕,莫不是他打理的丁院出了什么你们不知道的事?”睡楚之遥对面的蚕娘说。

“这批灵蚕从运到蚕房至今结茧,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呀。”楚之遥说。

“那可能是蚕茧产量不行吧。”又一位蚕娘说,“如若不是,他慌什么。”

“楚娘这么关心云管事,莫不是……”正对着铜镜装扮的董姓蚕娘笑着打趣,“喜欢云管事?”

这话一出,其他蚕娘八卦的目光都落到了楚之遥身上。

“那倒不是,云管事连孩子都有了,我可不干这种事。主要是云管事平日很和气,灵蚕意外死亡,他几乎不骂蚕娘,我是希望他能在蚕院长久地待下去,这样咱们蚕娘日子也好过。”楚之遥坦然回答。

这个解释说服了其他蚕娘,毕竟楚娘平日除了喜欢去镇上吃东西外,不曾听说闹过绯闻。

倒是董娘……

“呵,也是,以楚娘的姿色,如何瞧得上云管事。不过呀,这次你们院里的这位云管事恐怕还真就待不了几天了。”董娘就喜欢与男人打俏,楚娘这澄清简直就是戳她肺管子,让她恼火不已。

“啊,这是为什么?”林娘连忙问。

楚之遥皱眉,故作不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哟,生气啦?”

董娘捻着红纸,侧身看向楚之遥愠怒的脸,心中火气一扫而空,笑盈盈说:“云管事火烧屁股这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二公子此次来兴镇检查,除了看蚕茧收成还是为了整治兴镇个别光拿月俸不干事的管事。”

“丁等好几个院子,唯独你们那个院的蚕茧收成历来最少。你说说,二公子要换人,会先换谁呢?”这事董娘也是听自己那个院的管事说的,但不妨碍她的自信。

“他要是有人罩着也就罢了,送点礼求着帮忙说句好话,说不准呐还能留在交接室里。只是你们那位云管事不管上工还是下工,平日里只知道养鸟,这会儿急起来了,谁有这个闲功夫帮他。”董娘略带鄙夷说。

“丁等的灵蚕质量本就是前三院挑剩的,蚕茧收成少也不能全怪云管事。”楚之遥说。

“那又如何。”董娘说,“他也在交接室里坐了那么久了,也该挪挪屁股,换个人了。他走了,说不准对楚娘你还是个机遇呢,新上位的管事,兴许没孩子。”

“我同你简直说不来。”楚之遥干脆掐了话题。

董娘也不恼,慢条斯理:“这话是你今天亲口说的,那可倒好,你将来可别求我。”

楚之遥蒙上被子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董娘清点自己的胭脂水粉时,发现有一盒见底了,她头也不抬说:“你明天出去不,我胭脂快用完了,得空帮我捎一盒。”

楚之遥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二公子要来,已经戒严了,这几天谁也出不去。”

“好吧。”董娘并未气馁,寻思省省也还能再用几天。

楚之遥在心里盘算着此次二公子到访的事,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次日清晨。

楚之遥醒来后照惯例洗漱吃早点,去蚕房接班。许娘已经接到近几日留在蚕区的命令,所幸甲、乙两院的蚕娘一半已经放假,有足够空余的床铺供她们休息。

明天二公子就会抵达兴镇,若是快的话,说不准今晚就会到。休整一晚,明早巡视蚕区。

从董娘透露的消息看,云管事这次八成要因蚕茧收成而被革职。楚之遥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她并未急于向云管事献计,而是一直等到下午收工,还特意推迟了一刻钟去交接室。

交接室里。

云管事魂不守舍坐在桌前,一天未见,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其他蚕娘已经交完条子,此刻房间里只有楚之遥跟他在。

楚之遥绑完条子,走到鸟笼前,把用于盛放鸟粪的底盆拆下来。

这动静引起了云管事注意,他侧头望过来,才惊觉自己居然忘了换盆。

知晓楚娘是好意,他并未斥责。

“我听那些蚕娘私下说,云管事这个位置已经被人预定下来了。此事,是真的吗?”楚之遥边换底盘边问。

云管事心肝一颤,手掌直抖,蓦然想到昨晚跟白天四处求人,却不断碰壁。

他们倒没有落井下石,可那口头上的安慰又有何用?

眼下即便真如楚娘所说,他还没被撤下,就有人要了他这个位置,他也没办法了。

云管事闭上眼,心乱如麻,绝望道:“我……这次是栽了。”

“丁院的灵蚕质量本就不好,收成不行与管事又有何干。”楚之遥说,“二公子未必就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我看此事,未尝没有转机。”

云管事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什么转机?!”

“管事若信得过我,明日便让我见一眼二公子。只要能与他碰面,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不向您降罪。”楚之遥自信满满道,“具体如何我暂且无法让您知晓,不过我有十成把握。”

“只要能见到二公子,最次也能保您安然无恙,若效果好,您或许还能得到奖赏。”

云管事面露异色,仔细将楚之遥打量了一遍:“你要是想自荐……”

“那倒不是,二公子身份尊贵,什么美人得不到,只是我自有那些美人无法企及的优势。”楚之遥说。

这倒是引起了云管事的好奇,但不论他怎么问,楚娘都没有再细说。若只是让楚娘随他与二公子见一面,他倒是能办到,确认不需要独处,云管事一咬牙应了下来。

他是没办法了,楚娘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底。但她这么自信,说不定能成呢?

只要楚娘能保下他,他便是当一次踏板又如何。

打定主意,云管事压下心中忐忑说:“你明早换套衣服过来找我,蚕房我让其他人帮你顶着。”

楚之遥爽快应下。

本以为明早能顺利见到云清舒,结果楚之遥换了套衣裳跟云管事在交接室等了一个上午,只知二公子确实到了兴镇,但却在宅邸里,不曾听闻要来蚕区检查。

云管事正高兴自己逃过一劫,精神抖擞地让楚之遥回去。

开局就是滑铁卢啊。

楚之遥心下感叹,不过并未多说,不紧不慢地回宿舍。她也只是想试试,行不通的话还有墨渐那边。

回到宿舍楚之遥垫子还没坐热,云管事就急哄哄跑过来喊她,见她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说:“二公子,让所有的管事都去宅邸汇报,你跟我一块去!”

云管事此刻已经没打算保住职位了,他只想拉个人给自己壮胆。

楚之遥连捋清思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云管事拽上了马车,两匹骏马直奔云氏旁支的宅邸。

车厢外,还有其它马蹄哒哒作响。

云管事只知小厮前脚通报说二公子不来蚕区,后脚就又来一位小厮让他去宅邸汇报,其余的他一概不知。等马车在宅邸门口停下,云管事连腿都是软的,需要楚之遥搀扶。

这一幕落到其他蚕院的管事眼中,皆是似笑非笑。他们相互间打了个招呼,先后踏入宅邸大门。

“楚娘,你待会可要扶紧我,别让我在二公子面前摔了。”云管事哭丧着脸嘱托。

楚之遥拽着他手臂,无奈道:“我倒是还能帮你,可你如果不能自己走去拜见二公子,我怕连人都见不着,你就先被宅邸的下人以失礼为由赶出来了。”

云管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咬牙强撑着收回手臂,慢吞吞跟在其他管事后面。

一路走过,楚之遥发现宅邸的下人对这些管事并无敬意,莫说行礼,连招呼都不曾打一声。而随着这些管事们见到宅邸的管家,纷纷拱手打招呼。

楚之遥混在人群里,由着这位管家带着几十位管事来到一处正院当中。

“你们且在这里等一等,从甲院开始,一个一个进去向二公子汇报各自蚕院这十年每一茬的收成情况。你们可得汇报仔细咯,便是一个数目都不能漏,务必让二公子全盘摸清。”

这位清瘦的管家眯着眼提醒:“说不出的,小心你们的皮。”

“啊!”

云管事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

得亏楚之遥眼疾手快拖住了人,不然他非得栽地上,好在其他管事也没那么镇定,小小的骚动了一会儿。

“你们天天打理蚕院,难不成连报个数目都做不到?别的我不管,但每茬的数目必须要报全,甲院的管事先进去候着。”管家沉着脸命令道,“其余人等,在此静候。”

管家带着甲院的管事进去后,云管事才慢慢缓过一口气。

他都快哭了,死死拽着楚之遥的手臂低声说:“我哪里记得了那么多的数目,就是杀了我也想不起来啊。”

“你以为其他管事就能倒背如流吗,且看他们怎么应付就是了。”楚之遥很冷静,“他们没事你也会没事,就是出事,也是他们先遭殃,总不能全杀了,你慌什么?”

有道理啊!

云管事忽然恍然,忙说:“还是楚娘你的脑子灵光。”

“给我撒手。”

楚之遥低斥:“抓痛了。”

云管事连忙松手,站直了身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