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镰刀与犁

直镰主要用于割麦,由于麦秆相对脆弱,收割起来并不费劲,但割草就不行了,此时正值夏季,正是草木旺盛之时,虽然被抛荒的熟田不至于像真正的荒地一样荆棘丛生,但轻薄的直镰对上坚韧的野草,属实事倍功半。

后世农村割麦用的镰刀,手柄部位多采用曲柄设计,既能减小弯腰弧度,防止疲劳,又能降低挥动重心,提高割麦效率。而直柄的镰刀,则更为厚重,同时刀刃的弧度也较麦镰更大,更适合当前这种需要劈砍的情况。

至于现在的直镰,既没有后世麦镰的人性化设计,又比砍刀用着费劲,是个两边都不占半成品。

这么看来,需要改进的就不止农具材质。

往待办事项上再添一笔,秦琬侧首询问梁华:“依将军之见,我若于此营建坞堡,如何修建最省人力?”

来都来了,顺便让她薅个羊毛,坞堡就是小型城寨,咨询武将肯定没错。

梁华打量了一会,道:“郡主修筑坞堡是为了守卫农田,水源乃是重中之重,或可于坞中掘地为池,引山泉入坞。”

“还有此处,”梁华打马走到一处格外旺盛的草丛边上,“应当能打出一眼井。”

梁华又指点了几处居住区规划的要点,秦琬潜心记下,好生送走了梁华。

王虎正与昔日的部众闲聊,秦琬叫来郑平:“我记得杨浦库房里有一批柴刀,你带人去取出来,还有他府里用来拉车的几头牛,成日只吃饲料不干活,也该拉出遛遛了。犁够吗?若是不够,现在寻人做也来得及。”

先用人力把长得高的杂草与刚刚冒头的树苗除去,再让牛把地犁一遍,捡出来的草一样可以沤肥,这样的工作半大孩子也能做,正好可以让大人空出手来把住处料理好,总不能到了三伏天还把人叫出来干活,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自然够。”

头一次知道杨浦家里还有这等好东西,郑平当即问秦琬要了手令,带着人去找赵洛取东西。

秦琬把马栓到阴凉地,走到王虎身边坐了下来,王虎这几年磨砺下来,与庶人相交时几乎看不到世家子弟的影子,原本因身份转变而疏离他的寨中百姓很快又和他熟稔起来。

看到秦琬过来,许多人都没认出秦琬就是那天军中的孩童,还问王虎:“这是郎君家的晚辈?”

秦琬抢先道:“郎君的妹妹是我堂弟的母亲。”

这关系有些拗口,问的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么说郎君也算是小娘子的舅舅?”

秦琬笑眯眯地点头,她生了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眼下卧蚕堆叠,看着十分可亲,又有王虎的关系在,周围的人立时放下防备,当她问起这几日的感觉时,纷纷合盘托出。

“听郑郎君说,我们是高阳郡主的佃客,做的也是种地的活计,可郑郎君也没说地租,只说要听郡主的吩咐,问郎君,郎君也说不知道,我们心里总是没底。”

“也不知道佃客有什么好,近来总有高阳县的人跑到地边说酸话,虽说高阳郡主不像是个苛待人的性子,这两日吃的都是稠饭,可小孩子没个定性,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要真是好事,哪轮得着咱们这些外人!”

一个负责做饭的妇人也凑了过来,她道:“我听高阳县的人说,高阳郡主出生时漫天霞光,还有凤凰降临,所以高阳郡主天资聪颖,一来高阳就发明一种肥料,用了那肥的粟比别的粟高一大截!后来有人偷了配方,高阳郡主恼了高阳县的人,不肯再用他们,所以他们才只敢说酸话。”

这话九真一假,听起来十分可信。

秦琬想到自己收拾地头蛇的计划,就没有辟谣,而是附和道:“那方子是郡主找到的古籍,本来打算用这一季粟试试效果,如果没有副作用就当做祥瑞报上去,求陛下给高阳郡百姓免一年税,结果方子试到一半就被人泄露,免税的事自然也没了,郡主自然不喜。”

周围听众纷纷替高阳郡主不值,有说好人没好报的,也有说恶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这时又有人说:“我记得高阳人说,先前为祸郡中的贪官杨浦,就是被高阳郡主杀了,郡主还给他们退了杨浦多收的税!”

从来只听过收税的,哪听过退税的,众人脸上呈现出一种超出认知的空白,几息之后,有人试探着出声:“那岂不是说,咱们才是高阳郡主的嫡系?”

是啊!

众人茅塞顿开,高阳郡主不信任高阳县的人,所以要从外边找人,他们是高阳郡主找来的第一批人,理所当然的,他们就是高阳郡主最器重的人!

高阳郡主把高阳人视作嫡系时,就那般掏心掏肺,还替他们筹划着免税,现在轮到他们,还能差到哪去?

再一联想这两天他们吃的伙食,哪家的佃户能炊饼随便吃?

这分明是亲信才有的待遇!

他们多是豪强的逃奴,对这一套接受的十分良好,受不了豪强手下的骄仆欺压,不代表成为骄仆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他们会不心动。

郑平再回来时,对着突然干劲十足的众人一头雾水,在原地转了一圈,确认他们没憋什么坏主意,郑平又去找了秦琬。

“平绘制了坞堡的图纸,已让人送至府中,殿下得空记得瞧瞧,否则等到动工之后,再想改就难了。”

“我明日给你答复。”

秦琬正在看他拿来的犁,见他过来,拍拍手清去尘土:“这犁我带走一架,改日再还回来。”

她险些忘了高中科技史上的一大考点——曲辕犁。

曲辕犁又称江东犁,于唐朝后期在江东地区率先出现,之后便以其轻便敏捷操作灵活,节省人力畜力的优点席卷大江南北,并一直沿用至现代,直到机械化普及才被逐渐淘汰。

对于人力畜力都不足的秦琬来说,曲辕犁显然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再次感谢建元帝给她配备的侍从团队,里边居然还有一户工匠!

秦琬让人把闲得发毛的工匠找来,开始动手改犁。

曲辕犁相较于直辕犁,最大的变化就是犁辕,需要把原来长直的犁辕改成短曲,之后还要再加上犁铧方便翻土。

听完秦琬的描述,又看过图纸,工匠特意去山中截了一段曲木做犁辕,还不忘给秦琬解释:“若是民间,大可种一棵树,从小就将其压弯,等长到碗口粗时正可截断做犁辕。”

言下之意便是,这可不是我有意敷衍,是你催得太急。

秦琬自然表示理解,然后继续在旁边指指点点,什么辕上的开口要凿成方的,犁壁后边加两个铁叉直接卡在犁箭上,弄得工匠烦不胜烦。

解救工匠的是朝廷派来宣旨的天使。

建元帝同意了王绮回京祭拜父母坟茔的请求,又下诏加王虎为银青光禄大夫,转调为度支侍郎,让他尽快回京上任。

银青光禄大夫一职没有实权,只是用来表示官阶的荣誉头衔,一定要类比的话,就是建元帝给王虎加了工资待遇。

至于度支侍郎,周国此时还处于三公九卿制与三省六部制的中间阶段,度支属掌管财权不假,大司农也不乐意被侵夺职权,双方不断拉扯,至今还没争出个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度支侍郎的权力比王虎先前靠父荫才到手的散骑常侍大多了,毕竟散骑常侍是随时跟在皇帝身边的谏官,若能得皇帝信任,自可参议政事分割宰相职权,可若不得信任,只有被边缘化成普通护卫一个结局,他显然不是前者。

王虎接过诏书,终于明白王绮所说的高阳郡主简在帝心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一封说了他几句好话的文书,就能让建元帝试着用他,而不是随意用一个闲职打发了,这样的能量,可不像是一般的宗室女。

宣旨的天使接过秦琬递来的茶饮,笑着掏出一封信:“陛下让臣转告郡主,您先前送去的方子,陛下正着人试验,只是如今时日尚短,成效不显,让您莫要着急。”

“微末小事,哪值当陛下亲自解释,只盼着那方子是真的有用,也能略充国用。”

秦琬面色真诚,又请天使留下来歇息一日,等王侍郎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再一同进京,天使自无不允,等到第二日才带着王虎先行离开,王绮则带着行李与王锦坠在后方慢行。

等到第一架曲辕犁做好,已经过去了一旬。

秦琬带着越发黏人的佛奴去了实验田,准备看看新犁的使用效果。

此时的荒地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原先茂密的野草被除去,只留下短短的一茬根,靠近山脚的地方,则盖起了一片茅草屋。

由于原先的家底被梁华手下的士兵瓜分,他们依旧吃着由秦琬提供的大锅饭,好在夏天不缺蔬菜,秦琬又不吝啬用盐,他们对此并无怨言,反而更加坚定了跟着高阳郡主的决心。

在山里可吃不上盐!

见秦琬带了一架奇形怪状的犁过来,不少人都凑过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