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见小郡王多狗样(二)

姬允泽右手垫到脑後,双脚交叠地搭上了桌几,薄唇半挑带着一种邪气的风流。

他举起持着酒杯的左手朝鱼幼熙一勾,“龙膏酒,波斯来的,哪怕你是皇亲贵胄,也很难得能喝上,尝点?”

这般嚣张恣意的语气让人倍感不适,鱼幼熙不置可否,仍然垂着头站着。

她径直扭过自己的身子。

刚要碰到门把,却被姬允泽迅疾捉住腰肢,给扯回。

毕竟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少年,力气颇大,把人给扯了个磕倒。

鱼幼熙始终缄默不语。

姬允泽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登时火大。

他有意吓唬吓唬鱼幼熙,遂负着手向她走去。

“暖暖,你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大?你忘了以前的事儿了?”

“嗯,鱼幼熙?”

姬允泽的语气很淡漠随和,带着一股在上位者的傲然。

他持着酒杯递到鱼幼熙嘴边,整个人如同巨大的阴影,将娇小的少女给笼罩。

鱼幼熙随他长久了,十分熟悉他的言行举止。

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

姬允泽自小千娇万宠的长大,上了学后,又有一帮狐朋狗友随他在学校内张狂行事,全然视校规礼法于无物。

至于老师呢?那便更是管不动了,只因为——姬允泽念的是一家国际学校,家里给捐了一座图书馆,若是有那不长眼的老师执意问责下去呢?那自然是一座不够再捐一座啰。

鱼幼熙屏住呼吸,刹那坠入了曾经的噩梦。

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被人给堵在角落骂、书桌散落的书……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

鱼幼熙木愣愣地站着。

姬允泽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忽地,他伸出温热的手,五指拢到鱼幼熙的发间,将少女给轻轻扣住。

他顺着她的发旋和后脑,轻抚着,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野猫。

心里笑她还是那么敏感细腻,姬允泽的手顺势从她后脑处抚到后颈。

他柔声地低哄:“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呢……我不可能害你的,你同我说说你的任务,咱两一起好好的,看要一起留在这儿也好,想办法回去也罢,总归咱两是一道的,你说对吗。”

彷佛被什麽刺痛,鱼幼熙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他:“……滚开。”

琥珀色的酒,染脏了华贵的地毯。

姬允泽没有生气,只是歪头看着鱼幼熙。

窗户旁边的阳光,伴着些许微凉的晚风,吹起鱼幼熙的鬓发。

少女白玉般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粉,就连小巧的耳亦然,耳旁有些毛茸茸的小鬓发随风调皮地在飘舞。

俯身而钻进鼻尖的,是滚着晚风的清盈桃子香。

视线再往下瞧去,动怒的鱼幼熙微微张着嘴。

———隐约可见的丁香小舌。

姬允泽眸色深深,眼神突然地定在鱼幼熙的右耳上。

是无一缀饰的耳。

少年走过去轻轻抚摸,低声说道:“暖暖,我喜欢你以前带耳钉的样子,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会儿,我送你的红碧玺耳钉吗?很漂亮,很衬你。”

“既然穿越来了,你也入乡随俗打个耳洞吧,这儿的女孩子不都有打吗?我再给你送耳璫,几个都行,从前有的,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罗绮珠玑随你挑。”

鱼幼熙闻言,心底几乎如火山迸发。

姬允泽还是这般自大自傲,自顾自地说着他想说的话。

她气越发不打一处来,浑身起了恶寒,睁大了杏眸。

不成,眼下与他在那些陈年旧事上掰扯毫无意义。

装乖吧,她最会,鱼幼熙心道,谁还不是个演员呢?

她吸了吸鼻子,一脸嗔怨地瞪了姬允泽一眼。

看鱼幼熙咬着嘴唇,不说话的娇俏神态,姬允泽分明知道,她在伪装一副委屈模样,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一时之间,也全然忘记方才被她顶撞的愤怒。

——不高兴了就生气,还是那么生动可爱。

她以为自己讨人喜欢,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么?

不就仗着二人一道长大,谁吃她这套啊——

“……”

妈|的,姬允泽暗骂自己,老子我还真就吃她这套。

他呼出一口浊气,克制着离鱼幼熙近了些。

见少女一双泪目莹润,又因发怒出了些汗,几缕被沾湿的青丝黏在腮边,姬允泽伸指替她拨开。

语气带着他都没注意到的妥协,姬允泽说:“嗳,方才都是我的错,小祖宗,你饶过我吧,原谅我好不好……”

鱼幼熙皮笑肉不笑,狠狠推了他一下。

又笑着用指甲,拧了一下他的手背:“让你能耐!”

“我不打!疼死我了!你爱打自己去打吧!”

鱼幼熙娇娇软软地骂道:“姬允泽我告诉你!我、我说多少次了,你不要这样说话,超油腻———你是什么霸道总裁吗?去油是现在男孩子,必学的专业课目!”

她轻轻跺了下脚,“我打不打耳洞,用得着您操心吗!?少来管姐!”

面对姬允泽,鱼幼熙承认她还是有些恐惧。

但其实她内心也很清楚,她这点色厉内荏的小脾性,这位“曾经”的京圈太子爷,是不会与她计较的。

相反的,只要是在太子爷的许可范围内———他可能还更高兴。

纯属有病呢。

鱼幼熙内心虽十分鄙夷,但敌强己弱时,就是要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

姬允泽被她推了一把也不生气,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往窗棂一靠。

又娇又憨又泼辣,姬允泽无声地在心中点评,老子真是服了自己。

而后,姬允泽俊俏的面容略有一丝古怪。

他不急不徐地垂着眼,也不知道向哪个方向一瞥。

鱼幼熙哼了一声,背对他,离他远了些。

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也全然忘记她实则还开着直播,方才一小时前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播间粉丝尽收眼底。

这厢直播间是热火朝天,各方粉丝看得是津津有味。

那起子热衷嗑cp的粉丝们,甚至在这短短的一小时内取了个CP名,还建立了#小鱼游泽#的超话主题。

【她我哭死,生气还用您呢,小鱼人还怪好的嘞。】

【哈哈哈哈楼上www小鱼这感觉很不喜欢这小郡王啊。】

【这暗搓搓透出的熟悉感,这两人是认识很久的关系吧?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yyds】

【什么都嗑使我营养均衡,多来点帅哥吧。】

【好嗑多嗑都嗑,大家有看到小郡王那想吃小鱼的眼神?(猫咪抱膝表情包)所以他们后来……?】

【小鱼在这个时代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啊,保护未成年人从你我做起。】

【啊?大家都没事吧?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出来小鱼真的很怕姬允泽?这两人肯定曾发生过什么事啊……】

最后一条弹幕只跳出来三妙,忽地就消失了。

有那好奇的人点了那网友的主页,主页却显示封号,实在古怪。

然而再下一秒,鱼幼熙的榜一大哥,再次送出了十辆跑车跟火箭,依然豪气大方。

带着满屏的鞭炮动画,远风水泽又慢条斯理地在直播间给嗑#小鱼游泽#的粉丝们发了几个大红包。

粉丝们大惊:【真酸爽的味道,是金钱的力量啊,是大佬啊。】

几秒后,远风水泽这边终于说话了:【以后更甜。】

直播间沉静了数秒,随后满屏的【啊???】【啊不是,小哥哥你……】

可是,远风水泽却再也没有说话,反而开始潜水了,再然后就是退出了直播间。

***

鱼幼熙还把穿越任务悬在心间,也不知道姬允泽这边,是怎么个看法和想法。

姬允泽长着一张祸害女孩的脸,在学生时期个性又野又痞,引得一众少女暗予芳心,身边围绕的小伙伴,又都是京圈的权贵子弟,很容易让人将他归类在败家的纨裤子弟行列。

然而他骨子里头,实则非常桀骜不驯。

分明年岁很轻,但却素来狡诈多智,狠得像头狼似的。

除了万万不能吃亏之外,要同这位大少爷做交易,必须抱着,被他啃得剩不了一丝肉的准备。

实话对他说,他又得起什么坏心思,指不定要使坏坑害她。

瞒着他,鱼幼熙自小就玩不过他,瞒不过,而后又被姬允泽拿捏了把柄,任他磋磨……

她得想想,有什麽法子能够诓他。

却道这头,好巧不巧,姬允泽正抬起头来。

少年眼尾微微一挑,与鱼幼熙四目相对。

少年不管在现代,还是穿越而来都性喜华贵,稍早见他的那件莲花白漳缎圆领襴,早被换下,如今一身石青色云蟒纹宽袖长袍,倒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风流。

……是只分外显眼的花孔雀呢,鱼幼熙暗自腹诽:孔雀开屏。

“暖暖,你看什么呢?”姬允泽迎上鱼幼熙那双上下扫视的奕奕杏眼。

略略思考了下,片刻后,少年微翘的唇角融出一点欣悦。

姬允泽不禁挑唇坏笑:“我刚换的衣裳,在你旁边换的。”

“哦。”鱼幼熙骚了骚脸颊,很是镇定,“你先前穿的那衣裳呢?”

“扔了,给人碰了,我觉得肮,不想穿了。”姬允泽一撇嘴,很是不屑。

鱼幼熙以为然否,不想回应他这个话题。

她的腹内空空,肚子很适时的“咕噜”一声。

鱼幼熙握紧拳头,抵着嘴唇咳嗽:“我饿了,给我弄点东西。”

两人从以往便是如此,倘若吵架了,拌嘴了,遇到三观不合之事,势必有一方祥作无事地下了台阶,另一方便心领神会,甲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是一对时常黏在一起的青梅竹马。

姬允泽啧啧两声,扒拉了一下自己颊边的碎发:“就你这小气性儿,也只有我能忍受了。我方才不是让你吃东西了吗?来。”

他指着桌上的一盘美撰,弯起了桃花眼:“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桔。”

“咱们以前在课本上,念的驼蹄羹正在眼前。”

“吃点吧暖暖,既然咱们穿越而来,自然也该尽性而欢不是?”

鱼幼熙骄矜地往一旁走了一步。

“嗳。”姬允泽笑骂道,“你还恼我呢?过来,我不吓你,否则我就亲自喂你吃了。”

他可真的做得出来,鱼幼熙踟蹰着,往他身边踱了几步。

离得近了,葱丶姜丶小茴香等等香料的味道才扑鼻而来。

她嘟囔道:“……哪敢勞烦你这大少爷啊,你好生坐着吧……啊。”

姬允泽一把拉过他,轻轻将她圈在怀中。

他低声哑笑:“对了暖暖,我让人去喊周崇君来了。”

“要是他一会儿,心无芥蒂地把你带走,我就不纠缠你了呢……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讲到“周崇君”三字,姬允泽停了一停。

有些疑惑地自语:“周?怎么又是周……真是晦气……”

姬允泽卒然想起了从前的一挡事,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鱼幼熙自小跟在他身边,虽不想承认,但二人确实默契绝佳。

哪怕他撇个嘴,鱼幼熙都知道他满肚子坏水,又想朝人发作。

姬允泽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当年的知情人不多,她却是知他,心中十分忌讳提起那人。

鱼幼熙跺足,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哼笑:“自作孽不可活,身正不怕影子黑。当年却是你亏欠了周二哥没错,你这辈子就好生反省反省吧!”

姬允泽冷笑一声,斜睨于鱼幼熙:“那是他活该,他命该如此,关我何事?”

“你……!”鱼幼熙给他气得涨红了脸。

这时,姬允泽眸光一闪,忽而站直了身子。

人高腿长的少年,径直把鱼幼熙整个人给遮住,手还顺势搭在她的腰上。

自门外那头,一点儿也瞧不见里头还有一人。

姬允泽星眸一垂,沉声道:“我一向说话算话,你知道的。要是那个姓周的,等会儿不带你走,你就给我好生呆在我身边,听见没。”

鱼幼熙离他极近,闻到了少年身上的几分酒气,很是嫌弃地撇嘴:“你离我远点。”

她的耳根被姬允泽的气息弄得痒。

她狠狠一拧姬允泽搭在她腰上的手,“放手,臭流氓。”

话音刚落,却听见门外头,传来一声极为清冷的声音:“小郡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

周崇君甫一踏进室内,他就见到一蓝一石青色的两道身影,拥在一起。

密不可分。

在周崇君眼中,眼前的两人,就宛如一对爱侣似的喁喁而谈。

听到动静,那少年自少女肩上抬起脸,下半张脸被挡住,只露出精致的眉眼。

少年朝周崇君挑挑眉,表情又坏又痞。

他一声不吭,伸出手,一双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毫不避讳地在怀中人脸上一番摩挲。

而鱼幼熙背对着他,好似很见怪不怪。

周崇君微微一怔。

——幼熙这孩子,竟任由着广陵王世子……将她搂在怀里。

周崇君眉心略緊,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是拇指不自觉地摁在自己的扳指上。

他早先就认出了,向鱼幼熙找茬的那帮人,便是广陵王世子——姬允泽。

周崇君十八岁入仕,在朝不过短短三年,这位小郡王的‘美名’可是响当当的。

姬允泽在长安官家子弟的圈子,可是众纨絝翘楚。

帝乡紫泉长安仙,本朝如今恰可说是盛世太平年间,时人崇尚华美靓丽。

而这位小郡王,在贵族官家的圈子里可是诸人无不推崇的第一人;亦有待于御史台的同窗对其频频参一本,只因他骄奢太过,可却总被当今圣人以其年龄尚幼给打回。

——小郡王当真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姬允泽在京城的风评可不谓好,今年方十八,通身的浑脾气、从来都是别人听命于他的专横。

说来,他俩还算是大理寺的同僚——

姬允泽仗着那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大理寺领了个九品评事,但他从未来点卯过,只和一群狐朋狗友喝花酒,大理寺的差事从未上过心,天天吃酒玩乐,逍遥地做他的纨絝。

分明有个朝天路,何事男儿不读书。

周崇君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后,咳了一声道:“……下官周某,见过世子殿下。”

“原是周兄,你来的真迟。”

周崇君面色有些阴郁,轻声道:“请殿下先放开那位小娘子。”

“噢。”姬允泽微笑,“周兄的婢女冒犯了本王,本王只是跟她索取些赔礼。”

周崇君不置可否。

入朝三年,各路光怪陆离的神仙鬼怪都见过,各类红颜颓艳的场面也不是不熟悉,区区眼前这等场面——不足为奇。

周崇君安慰着自己。

这边,鱼幼熙听到周崇君的声音大惊,立刻嚎道:“郎君!你来了!我等你好久!”

说完话,一把推开姬允泽,蹬蹬蹬地,向周崇君所站的地儿跑去。

周崇君蹙了蹙眉,望向这个身影还显单薄的少女。

少女轻快欢脱的话语中含着些许的颤音,但这份不安被她掩饰的很好。

他打小眼睛便不是很好,故而越发耳聪敏锐。

“崇哥,我、对不住,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鱼幼熙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愧色难掩地望着他。

她小声说:“崇哥,我发誓,我是真的打算要去寻你的,可是、可是……”

男人很高,她只得仰起头。

还忌讳着早些时候周崇君转身就走,鱼幼熙有些惴惴不安地,对上男人的脸。

若是人的耳朵长在头上,她的耳朵早像小狗似的垂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十分在意周崇君的神情与一举一动。

应该、应该是因为,要是惹得大男主不高兴,自己的任务进度也会被推迟吧……

鱼幼熙安慰着自己。

光是见周崇君拧着眉头、误会她的样子,鱼幼熙就有些委屈。

她急急低声道:“崇哥。我方才,并没有把今日要与七殿下会面之事说出,我不会让你困扰的。”

鱼幼熙焦头烂额——

除了她穿越至今,老是在各种权贵子弟手中谋求生路。

如今,还要肩负着触发的权谋文剧情的推动,雪上加霜的还有——在原世界,也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死鬼姬允泽。

我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说着,还一边急轰轰地扯着周崇君的衣袖,更作势要下跪。

拉着他衣袖的动作,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唉,周崇君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看着鱼幼熙白面团似的脸蛋,还有颊边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低下了头,周崇君擒住她的手,淡淡地说:“罢了,我没怪你。早说过了,别动辄下跪,我这儿不兴那套,同小郡王请罪后咱们就走了。”

鱼幼熙点点头,半晌又想到了些什么。

“噢噢……崇哥,那你,你当时扭头就走,为什么……要丢下我。”

鱼幼熙察觉到周崇君话语中,无意责怪的温和之意,也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软声道。

她很想说自己没有冒犯姬允泽,是姬允泽那只傻狗胡乱攀咬她。

周崇君:“我并非丢下你。”

鱼幼熙:“……我感觉那是丢下。”

鱼幼熙有点怅怅不乐,便向周崇君微微顶嘴,闷闷地应了一句。

小孩儿。周崇君盯她半晌,不觉微笑起来。

突然地,周崇君只觉眼前的人莫名有些熟悉。

有一种奇异的、说不上来的熟稔。

脑中的记忆碎片,蓦然窜进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丫头,正远远躲在角落里巴望。

他当时回望过去,小丫头像只地鼠似的缩头缩脑,不过一会儿又窜出,眨巴着大眼问他是谁……

疼。

头有点疼,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周崇君用大拇指摁了下自己跳动的青筋,暂时按下胸膛中莫名的心绪。

静待片刻,他放低声音道:“……我当时不便与小殿下起冲突,便差正萁兄护着你,并非……抛弃你。”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柔意。

“咳。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婢女,又有生契按压于官府中,哪能随意抛弃?”

“既我院中的人,出门在外,自是顶着我周崇君的脸面,万不可失礼。这般顶撞贵人成何体统?下不为例才是。”

周崇君清润如玉石的声音,隐隐藏着几分安慰与示好,瞬间抚平了鱼幼熙心中那点委屈。

少女黑葡萄似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线儿。

她嘴角高高翘起,有些俏皮道:“知道了郎君,小的必会牢记于心,绝不会抹了郎君您的脸面跟名声。”

“幼熙!”

这边,看着眼前“主仆相认”的姬允泽脸刷地沉了下来。

姬允泽一听见身边有姓周的,就不怎麽称心。

他从前还不允许,在他附近伺候的人姓周——如今能忍受这个叫周崇君的存在,已经很是大发慈悲了。

永宁侯府算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个领着姬氏皇族恩赐的破落户,侯府也没出个什么厉害人物,现任这个永宁侯他也见过,是个不带脑子、蠢钝如猪的蠢货,而他的继承人……

嗯,叫什么来着?

姬允泽眯着眼,啧了一声。

这个姓周的,听说是个庶出子,生得果真是一副寒碜样。

就也就算了,暖暖还对此人异常关心。

是任务?还是……?

“哼。”姬允泽白了周崇君一眼,心道是怎样都无所谓。

姬允泽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餍足。

他不甚在意的风流一笑:“周兄,可以这样叫你吧?你那小婢女是本王的旧人,嗯……也可以说是……”

“救命恩人吧。”

姬允泽的眼睛,深深盯着鱼幼熙拉着周崇君衣袖的手。

他神情在朦胧的灯光下,有些看不真切,眼睛里像是雾气般散着一种名叫忌妒的情绪。

少年跨着几个大步,走至鱼幼熙身边。

猛地箍住鱼幼熙的肩膀,就往自己身边拽。

姬允泽忽而敛容,盯着周崇君挑眉坏笑:“我想赎了我的救命恩人,不知可否?本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小恩人给人当牛做马吧?”

“圣人言,滴水之恩当涌泉一报,本王看着小恩人屈躬卑膝地实在是伤心难忍。”

姬允泽:“周兄不会想看着本王这般痛苦难受吧?”

鱼幼熙被他扯的一个发懵。

方才她心下烦得很,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有些顿顿的。

姬允泽这只傻狗在说些什么啊?!

鱼幼熙气得发懵,本想痛骂这傻狗一番。

但眼珠一转,鱼幼熙态度变得极为恭敬,又有些惶恐道:“郡王殿下。您实在是认错人了。”

“方才小人早说过,当时救了您的不是小人啊!小人不过区区蝼蚁,怎配做您的救命恩人!纵然给小人百千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冒领这份功劳。”

姬允泽脸都黑了,“你”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周崇君似有所思,淡声缓道:“小殿下,赎身的事儿另说。在此之前,下官才去见了成王殿下。”

“咳。”姬允泽霍地扬起了眉梢,“你说我七哥?”

成王殿下便是当今的七皇子,姬永烨。

纵然是姬允泽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骄子,也有克星。

姬允泽的那个克星便是成王姬永烨。

周崇君微微一笑,看着既温和又无害:“成王殿下口谕,很久没见小郡王您这个堂弟了,也不知道——”

他咳嗽一声:“小郡王可有兴趣与下官走一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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