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禅房的方许宁,她从带过来的行囊中翻出一个木头匣子,来不及细看便抱在怀中往沈牧池的禅房走。
行至一半,她突然止住脚步,身后的容铃险些撞上她的后背。
“不若你将药送去沈牧池那处罢。”方许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容铃一头雾水,若是在从前,殿下定会自己带上药去看沈世子,指不定还不想带上自己,虽说现下殿下失忆,可容铃还不甚习惯失忆的她。
“可是沈世子瞧着似乎很想见见殿下,”容铃试探道,“方才我瞧着沈世子一直望着殿下的背影,好生可怜……”
方许宁沉默。
她并非是没察觉到,方才身后的视线那样灼热,那样期盼,像是要将人穿透。
若说沈牧池对她毫无情感,方许宁是都不信的,可是这样的情愫是建立在陛下赐婚这件事上的,而自己作为宗室女,自是要时时保持端庄自持,知书达理,他了解的是乐安公主,喜欢的自然也是这样的乐安公主,而非方许宁。
方许宁任性,不爱繁重的礼节,不爱繁复的衣裙,更不爱遵从礼法听从安排。
乐安是笼中鸟雀,方许宁是自由的鹿,这二者是不一样的。
沈牧池喜欢的是其中的哪一个对方许宁来说,尤为重要。
“殿下?”容铃见她许久没开口,试探叫道。
方许宁回神,摇头道:“你代我去送罢,与靖安侯与夫人好好解释,莫要让人生疑。”
“是。”容铃抱着匣子去沈牧池的禅房。
这头沈牧池左等右等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见到来人只有容铃时,眼睑垂下去,面上的期望也消失不见。
徐氏不会漏掉儿子脸上的神情,没指望他能主动说,便向容铃道:“怎的没见到殿下来?”
容铃向靖安侯与徐氏行礼,道:“殿下受惊,到了禅房便觉着有些头痛,已经先歇下了。”
徐氏恍然,是了,她听沈牧池说了路上发生的事,四头狼,殿下在宫里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早些歇息也好。
“是该好好歇息,”徐氏又注意到她手上的匣子,目光一热,“这是伤药么?”
容铃记着方许宁的叮嘱,笑道:“是太医局最好的的伤药,殿下嘱咐世子定要好好养伤,若药不够了再管她要就是。”
靖安侯拿起匣子,里边满满当当的装满了药瓶,的确都是上好的伤药。
“殿下……还好么?”沈牧池没注意伤药不伤药的,他只注意到容铃讲得那句“殿下受惊”。
“殿下还好,倒是世子,这伤可不容小觑。”容铃担忧道。
沈牧池敷衍的勾了下嘴角,没见到方许宁,他有些不太高兴:“那你先去照看殿下罢,替我向殿下道谢,这些多谢殿下了。”
他指指匣子。
容铃走后,寺中大师替沈牧池包扎好叮嘱相关事项便告退。
徐氏也赶走靖安侯,偷偷问沈牧池道:“怎么回事?和娘说说。”
沈牧池不太懂母亲的话:“什么怎么回事?”
按理说她是不该问的,徐氏不好直接插手夫妻俩的私事,可她瞧着,两人的确有些不和了,做母亲的自然是盼着孩子们好,便不得不多问几句。
“娘都瞧出来了,你与殿下怎么回事啊?你让人不高兴了?”
方许宁失忆的事不便讲与徐氏听,可如今自己倒是的确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今日会让方许宁生气,此时母亲过问,正好能问问缘由。
“就是……”沈牧池将今日之事略略讲了个大概。
徐氏一听便明白了两人之间的问题。
“你说你替殿下挡了一下才受伤,而后殿下紧接着便生气了?”徐氏向他确认。
沈牧池点头。
“殿下生气,你就主动认错?”徐氏再问。
沈牧池还是点头。
见到他点头,徐氏算是明白了,这是新人之间常有的问题。
“这便是了,殿下是气你冲动不计后果救她而受伤,这是心疼你了。”
“心疼……”沈牧池喃喃道,“可那时我不动手,殿下定然会受伤,我皮糙肉厚,又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她不一样,平日里在宫中都是细细养着的,若是让那头狼来上一口,便……”
沈牧池不敢再想下去,他无法接受方许宁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你只想着要殿下毫发无伤,可你没想到,殿下也不愿见你因她有哪怕一点的伤害。”徐氏一语点醒梦中人。
沈牧池恍然,送徐氏离开,自己回房后不知怎的,想到了许久之前,第一次见到方许宁的时候。
大启十八年七月,沈牧池作为三皇子的伴读第一次进宫。
父亲一早便将他从送进宫,那也是他第一回进宫,可他不觉得欣喜。望着宫中的高墙,只能见到头顶上方这一点天空,习惯了空旷的旷野的沈牧池不愿来宫中。
那日宫中皇子正好要练骑射,那是一片极大的练武场,让觉着憋得慌的沈牧池不至于进宫第一天便待不下去。
“你往后就跟着我了。”彼时方玥棠对他的伴读极是好奇,恨不能将人时时带在身边。
沈牧池在家也找了私塾读书,父亲还寻了武术师父教他习武。他看着面前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三皇子,点头道:“是。”
三皇子刚接触骑射不久,于骑术一道颇为头疼,教习师傅李少保亲自见沈牧池的骑术不错,让他做示范给众人,口头夸奖更是不断。
“请沈世子给众位殿下做个示范。”李少保很看好沈牧池,许多动作做得标准又漂亮。
“少保大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示范的啊。”二皇子方玥雅自小心高气傲,不愿突然出现个从前不认识的人要抢他的风头,说话有些不客气。
“阿池不是旁人,他是我的伴读,往后都与咱们在一处了。”方玥棠赶紧替沈牧池声明。
随着李少保的一声令下,沈牧池翻身上马,他身着劲装,护腕绑住袖口,让少年的身形显现出来,随着弓弦被拉开,少年手臂与肩背上的肌肉鼓起,隔着那身劲装都挡不住浑身散发出来的意气风发与势在必得。
便是在此时,方许宁来到练武场,给辛苦练习的皇兄与众位伴读送些清热解暑的酸梅汤。
“那时谁?”刚及笄的公主一眼被那个肆意倜傥的身影吸引住,“我从前还未见过他。”
容铃仔细辨别,也摇头道:“不晓得,不过陛下前几日说要给三殿下寻一个伴读,这位公子许是三殿下的伴读。”
“你与李少保说,我带了好些酸梅汤,待会儿可以请他一道过来喝上一碗。”方许宁吩咐容铃。
李少保教习皇子与皇子伴读,时常感到力不从心,这其中随便拉出来一个伴读家中都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并不好教导,是以方许宁过来送点心蔬果不忘叫上李少保。
久而久之,李少保每当方许宁过来不久,便会挥手让众位皇子歇息一阵,免得方许宁在烈日地下等人下学。
沈牧池骑射演示完毕,拉动缰绳调转马头,拒绝跟上来牵马伺候他下马的马夫,而后利落翻身下马,这时追上来的马夫将马牵走,于是被马挡住的视线骤然开阔,沈牧池见到场外对着自己挥手,巧笑嫣然的人。
方许宁绑着舒适的坠马髻,发间并无过多金钗首饰,只有一根雕刻成铃兰样式的步摇,可少女容貌姝丽,生了一张让人见之不忘的脸孔,便是用树枝草草绾上发丝也足以颠倒众生。
一时间,沈牧池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乐安!”身后三皇子的声音拉回沈牧池飘远的神思,这才惊觉不远处的人并非在同自己招手。
“给我留最多的那碗!”方玥棠双手捧作喇叭状,抢先在方许宁那里定下一碗酸梅汤。
回应他的是方许宁让他放心的手势。
方玥棠走过来顺势勾住沈牧池的肩膀,没错过他眼中残留的那丝惊艳,自豪道:“你知道那是谁么?”
沈牧池收回视线,从方才三皇子叫的名字能猜出一些,不等他回答,方玥棠又道:“那是本皇子的胞妹,乐安公主。”
接着又点了一遍场上不知何时开始拉弓练百步穿杨的众公侯之子,用带了些咬牙切齿意味的语气道:“这些,都是向着我妹妹来的,若非乐安体恤我与二哥时不时过来带些解暑的酸梅汤,你以为这些人做什么要来这要求甚严的李少保这处练骑射?”
“公主的确有这个资本。”沈牧池还是没再看向方许宁,那种心跳失控的感觉太过刻骨铭心,他不敢再窥探哪怕一分。
“是罢!”方玥棠对沈牧池的眼光尤其赞赏,“往后你作为本皇子的伴读,也要肩负起责任!你得拦住一切企图觊觎乐安的人!”
彼时沈牧池想,似乎不用三皇子叮嘱,自己也会这样做。
于是他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很快李少保便让众人先歇息,场上的人纷纷朝方许宁的方向靠拢,方玥棠兴致冲冲的跑过去,第一个喝上了凉爽的酸梅汤。
“你慢些,我都说给你留了,你还喝这样急做什么?”方许宁虽嘴上说的是不满的话,可心底却极欢喜自己的汤能被人喜欢。
“乐安,这是我的伴读……”方玥棠一边向她介绍,一边回头看,却没见到人,“诶?人去哪儿了?”
一回头,那人不知是何缘由,又骑上了马绕着练武场跑马。
方玥棠感到莫名其妙,十分不解:“他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太慢了,作者真的手速感人(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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