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千

李管家得知他家大人要去荆州,早早就开始帮孟煜收拾行李。

他家大人最近事务缠身,一连几日都宿在内阁直房,直到今日才回府。

李管家本以为,孟煜能好好在府里休息一日,准备后日出发南下。

没成想,第二日一大早,李管家正在院子里清点他家大人的行李,却看见他家大人穿着常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李管家一头雾水,上前问道:“大人,您今日还要去内阁吗?”

孟煜理了理袖子,淡声道:“不去。”

李管家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那您这是……”

“去见个朋友。”

李管家一愣,打量着孟煜这身打扮,压低声音问道:“您不是去见上次那位的姑娘吧?”

孟煜笑而不语,径直从他身边走开,朝着正厅走去。

李管家见他心情不错,立即被勾起了兴趣,追在后面问个不停。

孟煜在正厅稳稳当当地用了早膳,任凭李管家怎么问,依旧没有开口。

李管家颇受打击,正打算再发动一波攻势,忽然门口有小厮来报:

“大人,门外有人寻您。”

孟煜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朝着门口走去。

李管家一见,立即也跟上前去。

府宅外面,门口停着一辆高大精致的马车,车夫正拉着缰绳坐在上面。

听见门口传来声音,车夫看见孟煜走出来,却像是认识孟煜一般,笑着朝他抬手行礼。

李管家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地打量着马车和车夫,心里不禁更加奇怪。

马车看着很是奢华,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他家大人何时还结识了这等富贵人物?

不会是来贿赂他家大人的吧?

李管家天马行空地想着,冷不丁听见马车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喊的却是他家大人的名字:

“孟煜,上车。”

李管家心头一震,能直呼他家大人名字的人在京中可不多,更何况还是女子。

只不过,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李管家正想着,车夫已经放好脚凳,孟煜也走上前。

车帘被一只素手挑起,里面的人轻笑了声道:“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孟煜踏上脚凳,淡声说道:“不敢让殿下久等。”

里面的人听见笑了,刚要放下帘子,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人。

李管家好奇地探出头,刚好听见里面又传出声音,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暖意道:

“李叔好呀。”

瞬间,李管家想起这声音的主人了。

果然下一瞬,车帘又被挑起了些,云婉笑吟吟的小脸露出来,正朝李管家挥手打招呼。

李管家彻底愣住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这姑娘身世凄惨,也是出身贫苦的人家。

没成想,原来竟是他家大人高攀了……

云婉坐在马车里面,看见孟煜走上来,她极其自然地朝他伸出手,似乎只是顺手拉他一下。

于是,李管家眼睁睁看见,他家大人犹豫了下,之后竟然也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素白的小手。

看着孟煜走进去,云婉还挑着帘子,笑着朝李管家挥手:“李叔多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看您!”

李管家震惊到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跟着挥手,看着马车很快朝着街角驶去。

云婉放下车帘,重新在车里坐好,看见孟煜坐在离她最远的对面。

她不满地嘟囔道:“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孟煜轻咳一声,有些拘谨道:“和殿下同乘,怕是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你也上来了,别废话。”

云婉靠在软垫里,随手拿起小桌上的草莓,递给孟煜道:“尝尝,皇嫂说是从什么州运来的,很好吃的。”

孟煜接过来,随口补充道:“丹州。”

“对!”云婉拿起草莓咬了一口,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以前吃过吗?”

孟煜没说话,拿着草莓看了半天,才默默吃起来。

云婉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蹭了蹭:“荆州可没有这样好吃的草莓,听说现在还热得很,你去了小心要暑气。”

孟煜拿着草莓咬了一口,听见云婉的话点了点头,模样看着莫名有些乖巧。

云婉撑着下巴看他,嘴角不禁勾出抹笑意。

孟煜正看着车帘的缝隙,发现马车已经出了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成山。”

云婉说完,发现孟煜瞬间不动了。

他手里还捏着草莓,似乎力气有些大,汁水都滴在他的手上。

云婉瞧见了,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孟煜道:“怎么,你也去过成山吗?”

孟煜还没回神,顺手拿过云婉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汁水,半晌才道:

“没去过。”

云婉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凑近他:“真的?”

孟煜盯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心脏似乎漏跳了两拍,一时间没有说话。

云婉见他眼眸微动,忍不住笑起来,她重新坐回去,又拿起草莓递给他:“去过也没关系,我带你去的地方,你肯定没见过。”

孟煜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手帕和草莓,一时间没再说话。

成山就在京郊不远,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就停在了成山的城门下。

城内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马车穿行在街道上,很快就来到一处府宅门前。

府宅的大门高耸威严,门前也没有小厮,甚至门上也没有匾额,

看着云婉走上前,孟煜站在台阶下,盯着府宅的大门,脚下犹如生根般动弹不得。

车夫上前叩门,里面的小厮很快前来开门,见到云婉之后,小厮连忙俯身行礼。

云婉不在意地摆摆手,回头说道:“进来吧,孟煜。”

话音落下,她看见孟煜依旧站在台阶下面,望着府宅的大门没动。

云婉只能走下来,拉住孟煜的袖子,扯着他进去道:“这里是我的私宅,用我的私钱买的,里面没有旁人,你放心好了。”

云婉带着他走进庭院,边走边说道:“本来我是觉得,在京城的公主府住久了,可能会觉得无聊,于是就买了这里的宅子,不过……”

她看向孟煜,笑着说道:“要是日后我成婚了,我也想在这里住,总觉得这里要比京城好。”

孟煜默默听着,始终没有开口,薄唇上的血色却逐渐褪尽了。

他紧抿着薄唇,目光落在再熟悉不过的庭院里,心头跟着颤了下。

他攥紧袖中的手指,听见云婉问他:“我让人在这里栽了棵桃树,好看吗?”

孟煜站住脚步,看向庭院里的亭台水榭。

亭子旁栽了棵桃树,树上的桃花落了满地,枝头上空无一物,只有嫩绿的寥寥新芽。

云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指着空落落的枝头道:“本来想在那里扎个秋千的,但是我不会做,别人做的我又不喜欢。”

说着,云婉忽然道:“对了!你院子里的秋千不错,以后也帮我做一个吧。”

孟煜盯着那棵桃树的枝头,许久才移开目光,胸口却堵得厉害。

云婉看出他脸色不好,她收起脸上的笑容,有些担忧道:

“孟煜,你怎么了?”

孟煜转过身,用拳头抵着唇压下鼻间的酸意,径自朝着正厅走去。

云婉一头雾水地跟上去,直到正厅门前,才听见孟煜开口:“殿下为何带臣来这里?”

云婉站住脚步,愣怔地看着孟煜:“我、我是想着你要走了,带你来这里好好休息一日,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云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孟煜听见转过身,正好对上云婉的眼睛。

看见她眼里满是失落,难得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

孟煜按下心里的情绪,努力扯起嘴角道:“没有,我很喜欢。”

云婉的眼睛瞬间亮了些:“真的吗?”

孟煜微微点头,目光又不自觉地望向庭院。

看着空落落的枝头,孟煜忽然说道:“劳烦殿下,找些绳子和木板来。”

云婉一愣:“你要做什么?”

孟煜看向她,淡淡笑着道:“殿下不是想要一架秋千吗?”

云婉愣了半晌,倏地笑开了,立即去让小厮找东西过来。

日头逐渐升起来,夏日的阳光变得越发炙热。

云婉蹲在树荫里,怀里抱着绳子,看着孟煜挽起衣袖,熟练地搭起绳子和木板。

很快,枝头上的秋千逐渐成形。

见孟煜有条不紊地绑着绳子,云婉又想起之前自己做的梦。

也许在她的梦里,孟煜真的成为她的驸马,和她一起住在这里。

也曾经亲手为她做过一架秋千。

两个人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每日都能够见到对方,他们一起用膳,一起散步,聊着各自的心事。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孟煜整理好秋千,看见云婉蹲在树荫里,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秋千做好了,来试试吗?”

听见声音,云婉立即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绳子跑过来,上下打量着秋千。

“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孟煜点头,示意云婉坐上去试试。

云婉小心翼翼地坐在秋千上,双手拉着绳子,笑着看向孟煜:“还挺结实的,感觉很不错。”

说着,云婉用脚蹬了下地,秋千逐渐荡起来。

云婉拉着绳子,正要和孟煜说话,却发现身边没有人影了。

忽然,她背后覆上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秋千顿时荡得更高了。

云婉忍不住欢呼了声,她翘起自己的双脚,感受着耳畔拂过的暖风,笑着侧头喊道:

“孟煜,再高点!”

秋千落下时,身后的手再次扶住她,微微用力推着她,朝着高处荡去。

唯独,那双手在触到她的时候,隐隐有些颤抖。

孟煜看着眼前欢快的人影,心里却一阵阵地涌上酸楚。

仿佛一切又走上相同的轨迹,朝着相同的结局而去。

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