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同和脸色一沉,翻手托出了一个精巧罗盘,罗盘上指针飞速旋转。
这个罗盘是城墙所有法器阵法的枢纽,此刻城墙各布置尽数开启,毫无疏漏。
他的猜测果然不错,地晶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鹿吴,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跑掉。
“钱肃你速速领人清除骷髅,能用法器和符箓就不要靠近,医修随行救人。”
公孙同和看向这时已迅速集合到府内的各名修士,吩咐道:“其余各队都随我出发,这次务必捉住那贩子!”
公孙城主带着人迅速出府,大厅内顿时一空,又剩下了丹徵和苍玱。
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公孙城主忘了安排他们,可能因为算是客人吧。
“那我们呢?”苍玱询问。
丹徵闭目不语,堪比洞虚境的神识在一瞬间迅速掠过整个鹿吴城。
初到鹿吴时,他便觉得如今的鹿吴城很古怪,他能感应到城中妖魔的气息。
他们毋庸置疑是存在的,但两日来他们几乎没有移动过,就像是被人定在了原位上。
按两界通行条例,能被允许进入明光域的妖修魔修都相当于修士的化神期以下。
丹徵神识搜索遍及全城,在鸣钟通报的此际,并不曾发觉有任何妖魔异动。
如此说来,要么这里潜藏着天魔级别的高阶魔族,要么引起异动的,并非魔修。
流沙境已知的天魔仅有两位——前魔尊伽罗和七长老苏摩。
苏摩在两界和盟时候便已了无踪迹。
但无论是父尊还是苏摩,都不可能来明光域召唤骷髅为杀数人。
这和丹律跑到流沙境碾杀几只小妖一样离奇得不可想象,纵然是另有目的也用不着亲自动手。
丹徵睁开了双眼,唇角微弯,“走吧。”
去看看好戏。
·
钱肃带着一行人奔赴城东。
他们御剑而来,呼呼风声不断擦耳而过,尚在半空时众人就已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味。
地面已有几名修士与骷髅战作一团,两个凡人正被骷髅拖着啃噬,再不救下来恐怕命不久矣。
他扫了一遍骷髅的数量,暗自庆幸没有第一波异变的时候多,便立刻吩咐身旁的阵修布阵,尽量将骷髅控制在阵法中,不再扩散外溢。
随行符修当先用符向骷髅群打去。
阵起罡风,符带烈焰,城东霎时传出砰砰巨响。
被符劈中的骷髅炸成几段,但只要骨架未完全粉碎,缺胳膊少腿并不影响它们循着活物方向攻击。
一名剑修在骷髅堆里接连补刀,将半截骷髅再一分为二,抢下了被骷髅所咬之人。
不曾想那被削成四分之一的骷髅还能靠着残翼扑起,腾到半空的骨爪就近向符修抓去。
几乎要触及符修面门之际,当空一柄重剑拍来,那残翼的骨架在重剑之威下顷刻崩成几段,零零碎碎在地上跳动,挣扎着想要汇成一体,又被回过神的符修掷符烧作焦炭。
“别管骷髅,救人要紧!”钱肃将伤者掩到身后,急令在场所有修士。
当下之急还是先救人,不论是修士的性命,还是普通人的性命,他们都经不起更多伤亡了。
角落里,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眼睛的主人压低了斗笠,不再迟疑,转入巷角。
但,这巷中竟有两人朝他走来。
苍玱跟着丹徵来到城东的时候,一个戴斗笠的人正好步履匆匆和她错身而过。
丹徵忽然停住。
“此时正缺人手,阁下为何逆向而行?”
斗笠人顿了一下,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
他不敢回头,几乎是瞬间便下意识撕碎了捏在指间的传送符,符裂的电光火石之际,他感到一股强劲的灵力汹涌地向他后心袭来。
砰地一声,斗笠骨碌碌落到石板路上转悠。
丹徵一击落空倒也不恼,挑眉看向远处一隅,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事情发生得太快,眼睁睁看着两个大活人消失不见,被留在原地的苍玱:???
丹徵带她来这里没说做什么,也没安排任务。
现在他凭空消失了,她应该去哪?
能不能趁机跑路?
苍玱试着唤醒了系统,先问下大反派去哪了,好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这回系统应答很快:去追那个擦肩而过的斗笠人了。
斗笠人不是被传送走了吗?
她这两天不是在半夜碎尸就是在白天角色扮演的路上,没时间继续看买来的一堆书,对这个修真界了解仍然很有限。
于是系统说那个传送符对流沙境之主来说过于拙劣,只不过出于一些她没有权限了解的原因,导致了如今的现状,否则斗笠人不会有捏碎传送符的机会。
苍玱:所以呢?
系统:所以他顺着术法痕迹追了过去。
苍玱猜测没有权限了解的原因可能是丹徵的伤情,不禁追问:他的伤还有多久恢复?
她最好是在丹徵恢复前溜掉,不然恢复了听起来很强的样子。
系统沉默了,给了她一串省略号让她自己体会。
苍玱:……行吧,熟悉的没有权限。
就在她想问问眼下适不适合溜走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什么动静,猛一回头,小巷空无一人,只有……
苍玱屏住了呼吸,日光从巷口后方洒来,一角影子突兀地落在巷中,拐角处应该是躲着一个人。
她心跳剧烈,忽然犹豫不前,自己还没什么能力自保,而且……对这个世界的事情或许不应该干涉什么。
系统说,她的任务是躺平。
这里的妖魔也好,修士也好,估计哪个她都不可能是对手。
可一时之间,柳之行他们的惨状又历历在目。
苍玱谨慎地往前走了一步,内心忐忑不安,一边不合时宜地想到剑修们为什么总是剑不离身,大概是身怀利器想必胆子也大。
一边问系统,作为一个比较特殊的生命体,假如被砍了会怎样?
系统给出了熟悉的万能答案:没有权限。
苍玱又问:那试试会逝世吗?
系统将上面的回答又复读了一遍。
这样的人工智障,不禁让人类的灵魂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并不简单。
理论上,随着质变,她已经从一个脆皮大学生变成了一块所谓“坚如磐石”的磐石。
可能现在的她并不像上辈子那么脆了?
苍玱再三变着法询问,最终系统十分含糊其辞地说她目前状态的魔抗物抗尚可。
就在她努力向系统挖掘信息时,巷口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
那人影越拉越长,好像也在一步步试探着走近。
苍玱握紧斗笠,已经做好了就看一眼、情况不对立刻就跑的准备。
午后此刻阳光最盛,她全身紧绷盯着巷口人影,聚精会神之下,几乎可以看见自己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不知是哪一缕金光悄悄探出云翳,陡然射来,光晕一错,苍玱眯了下眼睛。
再抬眼时,一团黑影猛地朝她砸来。
苍玱一惊,往后避去,那团黑影却还是结结实实砸到了她怀里——却是只野猫。
不待她反应过来,野猫喵呜一声就跳到地上窜走了。
她匆忙看向巷口,巷口白墙石屋,再无人影。
·
丹徵顺着残余的术法痕迹来到一堵后院围墙边,稍一探测便能感应到墙内有魔修的气息。
那戴斗笠的人并非魔修。
四下无人,他索性弹指放出一缕魔气飘旋向墙内。
霎时间,魔气却像在半空中撞到了什么,剧烈抖动,隐隐有爆开之兆。
丹徵神色一凛,顷刻间抬手收回魔气。
这个院墙内有针对妖魔的禁制,强闯应当会触发攻击或者示警。
想到与鹿吴城墙融为一体的巨型城禁法器,这里的禁制出自谁的手笔已经显而易见。
丹徵扯了下唇角,城禁开启近两月,鹿吴城里的妖修魔修大概也幽闭近两月。
怪不得他用神识搜寻时没有发现任何妖魔异动,原是根本动不了。
城东的刀戈之声渐歇,估计骷髅快要清扫完毕。
丹徵索性沿着这处院墙缓缓走下去,走到尽头,便是笔直的大街,透过街角迎风招摇的酒旗和灯笼,隐隐可见城主府的一角飞檐。
丹徵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什么。
城主府门前,留守的仆役看到丹修殷羽回来,连忙迎上前。
“公孙城主回来了吗?”丹徵问道。
仆役摇头,有点惊奇:“没呢,城主这才走了不到两刻钟。”
“府内可有人来过?”
仆役又摇摇头:“大伙都跟着城主和钱修士出去了,没有人上门。”
丹徵步入城主府,空荡荡的回廊大厅十分安静,凝神去辨,仆役们的匀匀呼吸和水中鱼类唼喋之声皆传入耳中。
许是自己多想了?
天阴欲雨,空气湿闷,厅前陈设的石刻深底莲花缸中,几尾红色小鱼不时在萍藻间探头,丹徵伸手轻点水波,鱼儿被惊到,一摆尾,又潜入缸底卵石中。
只有一条仍呆滞地浮在水面,似乎睡着了。
一圈圈涟漪在水草间消散。
仆役跟着这名贵客来到石缸边,眼瞅着贵客摸着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转身走向大厅安置伤者的角落。
丹徵扫视过伤患,骤然停步。
“通知下公孙城主,让他早点回来。”年轻的丹修眉眼微沉。
仆役摸不着头脑,愣着问:“啊?”
“告诉他,柳之行死了。”
而且,无疑是他杀。
作者有话要说:苍玱:流沙果然是险恶之地,失踪率奇高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