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远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眼见着李骥看完密信后,眉目间的神色愈发凝重,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他分外不解地询问:“阿骥,你怎么了?这密信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字,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看这么久?”
李骥的神色微敛,周身气压很快恢复如常,一脸漠然地交代:“没什么,你传信回去,令暗一务必早日找到云家姐弟,找到后不要惊动,暗中保护好他们即可。”
杨知远虽然对他如此安排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选择听从命令,两人离开练武场走向书房。
书房内,李骥边拿起桌沿的卷宗边问:“老五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李暄他还没有确定好计划?”
杨知远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五王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私底下口口声声喊着要干掉你,夺取皇位,如今我们把机会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他却疑神疑鬼、瞻前顾后,迟迟不敢行动,真是白瞎了你装昏迷这么久。”
他抿了一口茶,悠哉地接着说:“那边的钉子递来消息,最迟不过皇后娘娘的千秋,五王爷就准备逼宫了。”
“千秋......他怎么挑了这个日子?你不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秋狩的机会吗?”李骥的眉毛又一次皱起,母后一年仅有一次的寿诞,李暄这个糟心玩意儿怎么偏偏选了这个时间。
杨知远无奈地撇了撇嘴:“我也没办法啊,费了老大功夫安排好的秋狩,还贴心地帮他去掉大部分守卫,结果五王爷的那些谋士们劝他再观望一阵子。要我说,怪不得二王爷当年造反的时候不乐意带着他们玩呢,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脑子啊?”
李骥揉了揉眉心,也没太懂李暄那边的脑回路:“富贵险中求,逼宫这种事情无论在哪都有风险。按理来说秋狩是最好的机会,哪成想老五会更喜欢在城内办事,难不成他真以为他那京兆府尹的外祖父能在这京城里只手遮天?”
“唉,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不好再弄出更大的动静,免得打草惊蛇,只能等着五王爷那边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我们才能收网了。”
两人又交涉了半天后续安排。
李骥突然沉默半晌说了句:“这件事结束后,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杨知远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冲到书桌前惊讶地问:“什么?这个时候你要去哪?”
“我想去一趟小池村,见见云家姐弟。”
杨知远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到时候一走了之,剩下的京城里这一大堆烂摊子怎么办,你指望我这个小小的副将去解决?”
他嘴唇蠕动,深吸一口气后,再次开口:“阿骥,你最近怎么了?自打中毒昏迷三天后醒来,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变了样。先是突然交代暗一他们去查云家姐弟,我都不清楚你从哪里知道他们的,现在还要自己过去?”
“你已经找了皇太孙七年了,七年来不是没有符合条件的孩子出现过,哪一次不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更何况从暗一他们的情报来看,这个叫云璐的孩子还是一个傻子!你确定要为了他放弃京城里的大好形势?要知道,只要解决掉外家势大的五王爷,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挡在你前面了!”
李骥闻言闭了闭眼睛,叹息:“知远,你知道我从来就没有登上九五之尊的念头,在我心里......”
杨知远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在你心里只有你的太子哥哥有资格当皇帝,可是他已经仙逝六年了,你不能将一个死人推上皇位。七年来,你派出那么多人寻找皇太孙,结果呢?连根毛都没找到!当年皇太孙两岁未到,寒冬腊月里能不能活......”
“行了!这些我都心里有数,我‘昏迷’这么些天,京城里也没有乱到哪里去。解决了老五,剩下的烂摊子父皇自会处理,哪容得到我越俎代庖。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杨知远最先败下阵来,委屈巴巴地说:“行吧行吧,每次争吵这个话题都是我先妥协,我跟你去,别想把我扔在京里面对那些老油条。”
“谢谢你,知远。”李骥的嘴角难得地扯出一丝笑意,杨知远永远是最支持自己的人。
“得了吧,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
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很快就要来临。
自从先太子驾鹤西去,皇太孙下落不明,皇后娘娘便潜心吃斋念佛为生死不明的孙子祈福,不愿大办筵席。
但到底是皇后的诞辰,光禄寺上下不敢怠慢,大办有大办的排场,小办有小办的雅致,皇城内的十二监早早地便开始折腾起来。
千秋节这日,命妇们在坤宁宫朝见皇后娘娘后,睿文帝携皇后赐宴于交泰殿。
皇亲国戚鱼贯而入,依照规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皇五子李暄看都不看一眼场中央的轻歌曼舞,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间满是细汗,眼神晦暗不明,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上前敬酒的人。
就在宴会即将到达尾声时,一个被提前收买的小太监在大殿一角朝他打了个手势——那是殿外军队已经布置好的意思。
李暄握紧自己的拳头,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宴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安排在外面的精兵。
太子和老二死得早,老四和老六是两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狗东西。唯独老三那个杂种不仅手握兵权,还将六部大半收入囊中,好不容易给他下了南疆奇.毒,却只令他昏迷不醒,而且探子来报已有要苏醒的迹象。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不抓住机会争上一争,那岂不是要白白地看着这大好江山落入那个混着肮脏舞女血脉的李骥手中?
李暄不停的在心中告诉自己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他的手心已被指甲戳出了丝丝血痕,却因为紧张而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他咬紧牙根,端了杯酒正准备走出去,却被皇四子李璟抢先一步。
“儿臣前些日子偶然寻得一枚舍利子,传闻是高僧道衍坐化而成,其精髓充盈、状若玛瑙,实乃珍贵之物。今日借着母后娘娘寿诞,恭祝您千秋万福。”
皇后娘娘仪态端庄地浅笑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
“呵,恰巧儿臣也有一份大礼想送给父皇和母后。”李暄有些阴阳怪气地打断了眼前和乐融融的景象。
“哦?老五你准备了什么贺礼啊?”睿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李暄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走到场中央,邪笑一下,手中的玉杯轻轻滑落,砸向金色的台阶处。
“碰!”
玉杯突然的炸裂声在大殿中清晰可闻,原本“嗡嗡嗡”的议论声瞬间被抹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钉在了李暄身上。
半晌,所有人都仿佛被点穴一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却迟迟没能见到下文。
睿文帝忍住怒火,沉着气问:“老五,这就是你所谓的‘大礼’?”
良久没能得到回应的李暄,有些慌乱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一股凉意从脚心窜上天灵盖,心中慌乱地闪过无数念头:那些原本和他定下“摔杯为号”的将士呢?怎么没有一个人冲进来?人都去哪了?
正在他恐慌得两腿发软,几乎快要瘫倒在地的时候,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李暄的脸色由衰转喜,恨不得扑上去为来人打开殿门。
“吱呀”一声。
一个身着亲王朝服的身影背光站在门外,来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却狠狠地向殿内的众人压了过来。
“李......李骥???你不是在昏迷吗?”李暄抬起颤抖的手指对着来人,嗓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喑哑。
李骥慢悠悠地走入殿内,恭敬地对着睿文帝和皇后行了个礼。
然后他直起身子对李暄说:“呵,我要是昏迷了,岂不是看不到五弟你如此精彩的戏码了?不过‘摔杯为号’这种暗号已经太老套了,咱们的大殿的隔音比以前老祖宗他们的要好,外面的将士都听不太清楚,下次我建议你换一种方式比较好。”
“你......你......你......”
李骥瞥了一眼快被气糊涂的李暄,朗声说:“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母后赎罪。皇五子李暄密谋犯上作乱,殿外埋伏的三千精兵已被全部拿下,静待父皇处置。”
“赫!”
在场的皇亲国戚们先是倒吸一口气,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刚刚逃离了一场死劫。
紧接着又有些茫然,这就结束了?当年二皇子那场谋乱还折腾了好些天呢,五皇子这......有一盏茶的时间吗?
直到他们被下了禁口令送出皇宫后,仍然觉得有些恍然无措,心中暗叹绝对不能招惹摄政王,没看五皇子连上场表演一番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兵不刃血地干掉了吗?
......
乾清宫内。
“碰!”
李骥跪在地上,偏偏身子躲过了睿文帝摔过来的茶碗,面无表情,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李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五今天打算逼宫?”
睿文帝知道李暄向来便有些小心思,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包天,其中必然少不了李骥在背后推波助澜。
“略有耳闻。”
李骥并不打算辩白,仍旧恭敬地跪着,恭敬地回答,一字一句地就像一只提线木偶。
他的这番态度令睿文帝更加厌恶他,大声吼道:“那你为何不早些来告知我,偏要等他动手了才出手阻拦?你想干什么?把你的兄弟们都除掉,下一个就是我了是不是?咳咳咳咳......”
睿文帝本就行将就木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情绪而抗议起来,疯狂地干咳,恨不得咳出血来。
李骥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抬起头用一种讥讽的口气询问:“我提前告诉您,您会相信我吗?”
“......”
待睿文帝砸了半个书房,气到宣太医后,李骥才终于得到机会走出了乾清宫。
皇后身边的王公公早就候在一旁,此时正恭敬地迎上来:“奴才给摄政王请安。王爷,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叙。”
李骥一踏入坤宁宫的院子,便看到皇后娘娘难得颇具闲心地站在小花圃边修剪着一盆茶花的枝丫。
她挥了挥手,将李骥招至身前:“骥儿。”
“母后怎得又亲自做这些杂事,孩儿今日让母后受惊了。”
此时李骥浑身肃杀的气势全部收敛起来,言行中满是柔和。虽然皇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他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待。
皇后娘娘倒是心态平和得紧,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番波折:“呵,有什么受不受惊的,老五从小就是那执拗的性格,淑妃宠着他,外家又势大,我那个时候就看清他迟早会来这么一遭。与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发难,还不如早早地受了这份罪,往后一身轻松。”
李骥轻笑一声:“父皇可没有母后您如此想得开,刚刚气得快把书房全砸了。”
皇后娘娘拍了他一下:“你父皇那副身体也拖不了多久,左右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你何必老跟他对着干?万一他哪天一糊涂,把皇位传给了别人,你岂不是还要再费心思抢回来?”
话已至此,李骥轻声说了一句:“母后,我要离开京城一阵子。”
皇后娘娘有些惊诧,如今京城已再没有人可以和李骥抗衡,他为何会选择这个时间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皇后娘娘神色凝重地问到,她知道李骥向来不是一个爱胡闹的孩子,如此行事必然有他的理由。
李骥抿了抿嘴,将皇后娘娘扶到院中的石凳上牢牢坐稳后才开口:“母后,我想......我找到小祚了。”
皇后娘娘手中的佛珠差点被拽断,她整个人失声惊叫:“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领盒饭了啊,说你呢李暄!
李暄:我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喵喵喵?
李璟:我花完存了一年的份例,好不容易找个舍利子想讨父皇母后欢心,结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到李暄那混蛋的身上去了?!
其实本来想写李暄砸了一个发现没人进来,于是又连着砸了好几个。写完一看发现严肃的宫斗变成搞笑片了就修掉了哈哈哈哈哈!【虽然这个版本也不是特别严肃ORZ
感谢“vvvvvv”的地雷!扑倒亲亲!
今天又更晚了一些QAQ,宫斗什么的真的是太难啦!明天就回到女主那边啦!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