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吃瓜

这说书人介绍完了这一段背景,便正式说起了故事,故事的开头正是被无辜牵连进“玉之灾”之中的一家普通人,家里有一兄一妹,父亲是个居住在魔教本部武枢山脚下的玉匠。

故事剧情跌宕起伏,情节生动,灵皋听着听着,倒是入起迷来,皱着个眉头,支着手肘连连点头,不时说着,“原来是这样……这也难怪。”

寒贞瞥瞥她,道,“你不是说这些事你全知道吗?”

“这毕竟是我出生之前的事嘛。”这时候,穆灵皋又换了一种说法。

寒贞也不和她争,只握着那只热茶杯,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茶馆之中人声鼎沸,窗外风雨连篇,白瓷茶杯中浮着几片嫩色的茶叶,热气袅袅,将她贯来清冷刚强的面容模糊了几分,显得柔和了一些。

等到沈寒贞抱着西瓜,慢慢地走出茶馆的时候,穆灵皋依然追在她后面,颇为委屈,问个没完,“为什么不把这卷书听完啊,你难道不对这故事感兴趣吗?”

“雨停了。”沈寒贞无情无义地说,迈过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石板路,“是时候回家了。”

陆临川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路,白色衣摆在青石砖地上方拂动着。他是个合格的听众,在说书人讲话的时候从不会发表看法,只是微微笑着,表情不置可否。

这人大概甚少把心事写在脸上,任旁人激动惋惜,始终不动声色。一到什么危急关头才会表示: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寒贞颇为欣赏这种深藏不露的精神,认为这是一种宝贵的品格,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往往暗中观察他,试图学习一二。

穆灵皋对于这种做法表示很不屑,一厢情愿地把它划定为“虚伪”的范畴之内,难免为这事和寒贞争辩。她们这么你一来我一回的交锋,长路也走完了,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温家的府邸之中。

寒贞同临川道了别,回到了房里,取了一把尖刀出来,几下就把西瓜切成了几片,打算给府里诸人送去。她取出府中地图,歪歪曲曲地标了一条路,仔细地决定自己将从东往西走,然后再绕回自己所在的小院子。搞清楚了路线,沈寒贞便捧着托盘出门了。

到了门口,她见灵皋还是眼巴巴地望着她,“你要尝便尝吧。”

灵皋欢呼一声,捧起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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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个瓜的事,对于沈寒贞来说完全不在话下。这一路上走过来,寒贞已经将西瓜分送出去不少了,诸葛离只从门后面探出一个头来,拿了瓜又缩回去了,大声称赞那瓜很甜。成伯只是含笑,说沈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而走到温明水门口的时候,沈寒贞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房门紧闭着,主人已经出去了。

她这么一路走,一路送,在走到落山房间门口的时候出了岔子。寒贞还没提手敲门,便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对话声,其中有一个是落山的声音。她正沉声道,“兄长,你说的话我心里不是不清楚,但是此事我自有决断!”

一声门响,温明水沉着脸从房里大步走了出来,他倒是没看见捧着瓜不明所以的寒贞,将袍袖一拂,往长廊另一头去了。

寒贞皱了皱眉,不知道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原本想回避一下,转身正欲走的时候,鞋子却不慎在木地板上踏出一声响来。

门里立刻传来了温落山的声音,“是谁?请进来吧。”

她这句话已经极力放的平和了,到底还是让人听出了些不平静的意思了。寒贞迟疑片刻,将门一推,走了进去。

落山正面色严肃地望着窗外的雨后秋景,见来客是她,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沈姑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的。瓜要落季了,集市上再也买不到好的了。”寒贞道,“我为了感激你的照顾,来请你吃瓜。”

落山原本没什么食欲,见她已捧来了一只托盘,也不好推脱,便拿起一片来,咬了一口。

寒贞见她神色郁郁,心里便暂且把送偶人的事搁置下了,道,“温姑娘,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两人原本年龄相仿,又有彼此师父是挚交这么一层关系,几日下来已经颇为交好。落山叹了口气,低声道,“刚刚我与哥哥吵嘴了,是而心绪不佳。你……你别见怪。”

她就着手上的西瓜,咬了一口,叹道,“其实,我本不想惹他生气的,可是……沈姑娘,你说,为什么越是亲近的人,就越容易吵架呢?”

“那,这件事中,可是有谁做错了吗?”

“不。”落山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俩各执一词,所以才争执不下。”

这样的事最是难办,也最是伤人。寒贞想了想,见她神情还是寡欢,便说道,“你也不要总是想着这件事了,吃过了这片西瓜,就不要再难过了。或许,你将西瓜送给他,他便不再生气了。”

落山见寒贞神色严肃认真,倒笑了起来,“沈姑娘惯会说玩笑话。”

“我这话并不是胡说八道。”寒贞道,“明水先生到底是你的兄长,不会真的记恨你的。就算有争执,那也只是一时的。”

落山被寒贞一番安抚,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柔声道,“承你吉言罢。”

寒贞送完了瓜,又劝了劝落山,自恃已经功德圆满,便向落山辞别,功成身退了。她走出落山的屋子的时候,秋雨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打在屋顶上。

穆灵皋从房梁上滑下来,掸掸裙子飞到了寒贞身旁,“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寒贞往一侧歪歪头,显露出几分茫然来。她喃喃地说,“吵架是一时的事,他们总会和好的。”

“哪能这样说?”

“不会的,说开了就好了。”寒贞分辩道,“是谁的错,谁便认错,这事就算完了。师父是这样教我的。”

“可是温姑娘都说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错啊。”

“那就……那就……互相认错?”寒贞道,“可是,温兄很疼爱他这个妹妹,落山也很敬重她的这个兄长。原本事情不该这样才对。”

“你看,落山姑娘是个好人,她哥哥也是个好人。但他们照样也要起分歧,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灵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在木制长廊中走着,雨水打落在屋顶上,一声声清脆轻快,倒真有几分雨打芭蕉的意蕴了。

中庭之中,一时只有雨声回响。良久,才听到寒贞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他们吵架,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穆灵皋抱着自己的手臂,摇了摇头,“人是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东西的。人有时候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缘由的。”

“没有缘由?”寒贞沉吟着。她正想着心事,长廊上突然急匆匆地迎面跑过来一个人来,险些将她撞倒了。

温明水治家极严,温府中的下人往往轻声缓行,鲜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刻。寒贞愣了愣,抓过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小姐,沈小姐!”那下人行了个礼急急忙忙地禀告道,“西边厢房……西边厢房突然爆炸了,您赶快看看去吧!”

寒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想转头再问,却骤然听见一阵巨大无比的爆裂之声自西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