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的黑暗之中,再冷静的人也不免兵荒马乱。
沈寒贞抚摸着红肿的额头,将这个血泪教训深深地记在了心中。
总的来说,与毒人在黑暗中的一役还是比较成功的。两个人毫无发伤地从毒人掌下逃了出来,还成功的甩开了那只毒人,躲进了另一间小房间当避难所。美中不足之处倒也是有的,就是沈寒贞在打斗的过程中痛击了自己的额头,收获了疼痛。
陆临川听着那只毒人低声嘶吼着,脚步从门边奔过,愈行愈远,才松了一口气,道,“它走远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寒贞点点头,道,“也不知道这地下出了什么变故,让它到了此处?”
临川叹道,“这种东西在黑暗之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实在是太难对付。”
“陆少侠。”沈寒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疑问说出了口,“我们还找的回去吗?”
临川摇了摇头,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另作打算了。”
先前二人一阵奔走逃跑,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临川叹息了一声,踮起脚在石壁上取下了火种,转而四顾起了这一处避难的所在。
他们慌不择路跑进的房间很小,像一个临时开辟出来的小隔间似的。墙壁的左面开着一道门,联通着另一间居室。
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摊着一块布巾,还放着一只碎裂了的罐子,旁边一摊黑水,大概是从罐子里流出来的。寒贞用衣袖试着蘸了一点,用手指往湿布之上贴了贴,感觉到一阵火烧似的灼痛。
“这水有毒。”她轻声轻气地说,把衣袖甩开了。
其余的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二人往左面的居室里看了看,里头一片漆黑,高架林立,也如同连着古井的那间房一样,陈列着许多黑色的坛子。
不过,经过黑水那一回,寒贞已经完全不想探知坛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她
只粗略地将那架子上的东西扫过两眼,便不再看了。
“这里到处都是古古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寒贞低声道,“真是叫我一个头,两个大。”
“祁碧君的老巢,自然是怎么怪异都不离奇的。”陆临川回答道,“沈姑娘且忍耐一下吧。”
“也不知道祁碧君为什么在地下建出了这么多的通道……”寒贞望着火把上燃烧的火焰,沉思道,“他又要管地上这么许多手下,又在地下建通道挖土,竟也忙的过来!”
这本是她随口而出的一句抱怨话,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临川却道,“沈姑娘,据我观察,这地上的事情似乎是有姜沉乌负责的,而祁碧君似乎深居于地下某处。不过,他的具体所在,却不可知。”
“话说回来,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寒贞问道,“手下?合作?”
“是朋友吧。”临川道。
世间朋友帮朋友,是最没有道理的事,这回就连挑拨离间都没机会了。寒贞沉沉的应了一声,心里不知怎么的,也就自然而然的认定,姜沉乌是当年救了祁碧君一命的那个朋友了。
他们两人正在小室之中低声探讨脱身之法,说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一个两全之策。正愁眉不展的当口,沈寒贞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门口过来了。
毒人的脚步往往沉重而迟缓,这阵步子却漂浮而慌乱。临川熄灭了火把,二人站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等待着。
木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面孔苍白,诚惶诚恐的脑袋。那人左右望了一圈,见屋里没人,便一下子跳了进来,做贼似的将门重新掩上了。
他在屋内神色惶急地来回走了两步,始终是一副进退两难的神态,不知道在干什么。中途,因为过于惶急,还险些被小桌的桌腿绊了一跤,摔一个大马趴。
临川离他离得稍近些,只听到他口中不
住的喃喃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这样来回转悠了几圈,来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俯下身,把小桌子一下子给掀翻了,露出一个翻板似的机关来。紧接着,此人便一把将桌上那块干布巾拉了下来,紧紧地包着自己的头部,复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这人看着呆头呆脑,二人对视一眼,均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
下一刻,那人便把眼睛一闭,从机关上颤颤巍巍地翻下去了,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叫寒贞无比的惊奇,忙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要探个究竟。
她走近一看,只见那是个以翻板为原理构建的机关,倒与前些日子在邱大方房里所见的那一个颇为相似。中间也照样横着一块铁板,用以阻隔声音的传递。她心思一动,便把耳朵贴在了铁板之上。
只听那人的靴子踩在台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他好像向下走了几步,才轻轻地叫道,“碧君大人?碧君大人?”
他这两声轻唤声音抖得实在厉害,飘飘悠悠地,都有几分像鬼魂吓人了。此人对祁碧君的惧怕之情,可见一斑。
难怪事情全局都由姜沉乌来主持,祁碧君却始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旁人的描述中出现。原来他一直处在这一片地下。寒贞赶紧冲临川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听听。
这人的呼唤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好像越走越远了,声音也更加凄厉悲惨了起来,到最后,竟然好像要哭了起来。“碧君大人?碧君大人?”
“鬼喊鬼叫什么?”地下却突然传来了一个颇不耐烦的声音,“我死了?”
乍一听这个声音,很难将其与凶名赫赫的祁碧君挂上钩。尽管他的语气烦躁又愤怒,听起来却一点杀意都没有,好像只是一个正在发火的男孩子。
这人好像被吓住了,又呐呐喊了一声,“碧君大人……”
“有什么事,你快说。”
“碧君大人,是这样的。”这个可怜的手下又是一惊,忙道,“姜大人……姜大人发现了那个入侵者的踪迹,正要去捉拿他呢。因而让我来请您出来,活动活动手脚。”
“入侵者?”这句话的语气能让人想象出祁碧君挑起一边眉毛的样子,“是那个姓诸葛的小子吗?”
“是,是。”那人结结巴巴地恭维了一句,“碧君大人您的记性可真好。”
“你大惊小怪什么?”祁碧君对他的马屁感到很奇怪,道,“我只呆在这里两三天而已。两三天以前的事,你都记不清楚吗?”
沈寒贞感觉到陆临川的手握成了拳头,渐渐收紧了。
她也不由自主的忧心起来,据陆临川所说,这个诸葛兄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秘术师,面对追击的时候也一向以逃生为主,少有反击之力。一旦被人发现了行踪,处境便真的是很危险了。
“这……这……”下属一时无言以对,只道,“有您出手,定能将其擒获了。”
“你说得对。”祁碧君懒懒地说,“但你也得走快点才行。按你这个步速,我们赶到那里得等来年开春了。”
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近了。寒贞和临川知道不能再听下去了,当即从机关旁边跃了开来,躲进了左面的侧室。二人知道祁碧君功力不弱,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察觉,便都打起精神,均敛去了周身气息,犹如一块沉默的石头一般,不说话了。
只听机关猛地一响,两个人影跃了上来,一个仍拎着另一个的后衣领,口中仍不停地抱怨着,“你再这么慢慢吞吞的,我可等不及了!”
寒贞在一路上见到他驱使蛊虫,驭使平民为自己做事,听到灵皋说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如今,又见这手下人如此害怕,心中便暗暗认定了祁碧君定是个如罗刹恶鬼般粗野丑恶的形象。这一见,她方知道不是这样。
这个江湖有名的魔头笼在一件宽松的白袍子里,敞着领口,隐约可见在他的手臂之上刺满了一臂的刺青。他的神情同个任□□玩的少年人似的,脸上带着一种理直气壮,自然而然的态度。
此时,他又一脸兴味的开口了,“吓到你了?你还没有同我说过,这几日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姜兄还好不好?”
他那个胆子很小的下属苍白着脸,抖抖索索地将事情统统汇报了出来,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翻来覆去的说诸葛离是多么多么的惹人厌烦,温明水的骨头又是如何如何的硬。总之说出来的都是让人心情不愉快的事,惹得祁碧君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过,对于临川和寒贞,这人倒是一个字也没提。可见二人的行踪还是隐蔽的不错,至今都没有完全暴露。
祁碧君听着听着,终于不想再听了,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很不会讲话,知不知道?”
他下属的脸白的像一张纸一样,登时噤若寒蝉。
“说来说去,叨叨的都是些什么啊。”祁碧君又抱怨了一句,道,“我只问你,这几日这里发生的种种异状,都是这个姓诸葛的小子所为了?”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诸葛离莫名其妙地就背上了好大一口黑锅。下属却坚定起来,点点头,大声道,“是!”
“听起来,他很讨人厌啊。”祁碧君沉吟着,随意地扯了扯衣领,“那就把他炼成毒人吧。”
“大人,他……他是个秘术师。”他的手下显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出了口。
“那可不妙。”祁碧君愣了愣,随即便真情实感的苦恼起来,“秘术师的身子骨太弱了,经不起别人两巴掌催折的。那还是把他完完整整的留下来,用他的一条小命给姜兄出气吧,不做其他用处了。”
说到“完完整整”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神情才有些像个阴狠嗜杀的大恶人了。
“你觉得这样怎么样呢?”
“甚好,甚好!”他下属赶紧拍案叫绝。
三言两语定下了诸葛离的结局,祁碧君终于高兴了起来,“好罢,好罢,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出去了。”
“是,是。”下属连忙道,“您请。”
“走吧。咱们去会会诸葛离那小子。再不走快点我就踢你了。”
祁碧君道,他拂袖将木门卷开了,带着他的下属匆匆而去。
良久,寒贞方从侧间跃了出来,转头望向陆临川之时,果然见他神情严肃,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