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腊肉

在十个弹指之前,秦歌的江湖之行差一点画上句号。

这倒不是说有人正在暗中等候着,时刻准备着用刀划他的脖子;也不是说黑暗之中有什么寒光闪闪的机关,预备着把他开膛破肚。

只是他这样头朝下,脚朝下的掉落姿态,倘若一头砸到地上,那也免不了顶门破碎,横死当场。

也是秦歌在半空之中扭动身子,把肩膀生生一扭,转了过来,这才避免了大头朝下跌在泥地上。

他双手一撑,掸掸尘土,从地上全头全尾地爬起来,还不忘仰头冲上头大吼一声,“我没事!”

随后,他便开始发火了,“你说这样是把机关打开,但我却掉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平心而论,那个姓于的好像对这事完全不知情。

证据就是秦歌掉下来的时候,他叫的比两个站在上面的人还要吃惊,响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之情——倘若他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切,那就是太会演戏了。

“你快说!”秦歌一边叫一边摸索着两边的土壁,他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肩膀,现在背后肩那块正泛起一阵钝钝的胀痛,连抬手都不利索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转身,却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一个男人被绳索垮住脚踝,在一片黑暗之中抖来抖去。

“这人是不是死掉了?”这是秦歌的第一个念头。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人家活得好得很,会大叫,会丢戒指,还会指点他开门。

“大哥啊?”这一声遥遥地在幽长的地道之中漫开了。

秦歌隔着老远蹲下来,不敢靠的太近,把手伸的老长,用自己的刀背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大哥?”

那人动也不动。

这人既然活着,还有空大叫,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先割断绳子下来?难不成……难不成他喜欢这么倒立着——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喜欢,有人喜欢金银,有人喜欢武功,那有人喜欢倒立,这也不奇怪。看他的样子,难道是腊肉成了精么

他一个人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顺手将匕首在手中转了转,道,“大哥,就算你再喜欢倒立,一直这样也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我先替你割断绳索再说。”

那块自他掉下来就一直不说话的腊肉精突然大叫道,“别割!”

秦歌被这声大喊吓得手指一抖,小刀的一挥之势倒是更利索了,那人“啊”的一声叫,当下便一头往地上扑去。

他虽然嘴上叫着“别割”,身法倒是十分轻盈,一个翻身便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地上,浑然没有重量似的。但是下一刻,一条绳索便从黑暗中以极快的速度甩了出来,腊肉精惊噫了一声,身体猛地向上拔起,借势转了个圈,抬脚将它狠狠地踏住了。

“抓住了。”他笑了起来。

秦歌站的远远的,投来一道吃惊的目光。那绳索是由机关掌控,大部分缩在黑暗里,来势十分阴损,专攻人脚踝。现下一击不中,正如同蛇一般在地下盘动不止。这种设计就是奔着折磨人的意思来的,割了一条绳子就会被另一条所袭击,又免不了被吊上去。

“这人身手很好。”他想,随后道,“你明明躲过了绳索,刚刚又为什么喊‘别割’?”

那人听他讲话,便转过头来,轻轻一跃到了秦歌的身边。绳索失去了可以捕捉的对象,当即缓缓摆动着,又退入到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那人笑道,“本来也没什么,我只这么喊喊,吓你一下罢了。”

秦歌直愣愣地瞪着他,心下充满了茫然。或许,这时候他应该生气?

“腊肉都是这样挂的,是不是?”那人接着说道,冲那绳子比了比拇指,“这玩意,阴险狡诈。”

这人真是被腊肉荼毒久了,秦歌又望了几眼那只腊肉精,生硬将话题转开了,说,“你没事吧,兄弟。”

这位姓于的兄弟长得相当普通,只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线条圆润,使他多出几分轻快的意思。

当他看向别人的时候,总是无端地透露出些幼稚欢乐的劲儿,让人一见他就觉得是个活泼爱笑的性子。

这么诈了秦歌一下,他好像挺得意似的,不过自己也咳嗽了几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好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于……于先生。”秦歌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

腊肉精好笑似的瞧着他,“于零双。”

“我叫秦歌。”秦歌秉着理尚往来的理念自我介绍道,“于先生,你……”

“噢,我认得你。”零双道,“你是那个……原来是你,这也难怪。”

他想起了过往种种的经历,自然反应过来秦歌便是那个要自己接待的小弟子,一时心里还有点百感交集,不由连声叹道,“玄岭天高路远,你跑那么远来玩。我没带你去什么好地方,倒先叫你闯了一回地窖。”

“于大哥不必说什么对不对得住的话。”秦歌道,之前他倒是有一点心有余悸,不过被见到零双的喜悦冲淡了,“这样便很好。”

“等咱们回向家去,见过了家主,我再带你到各处玩。”零双见他天真,不由笑了。他做了个承诺,和秦歌慢慢地往地道出口那儿走去。

“于大哥。”二人正缓步走着,秦歌却突然想起一事,“刚刚你叫我开门,我照你的话做了,为什么自己反倒掉下来了?我那时候还以为……”

“你别看这房子就那么大的地,里头的学问可大的很。处处都是机关密布,我事先也不知道翻板那里还有机关。想来是那人奸诈,你才会中招。”于零双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那人?秦歌心里头有些稀里糊涂的,顺嘴便将疑问问了出口,“这不是你的房子”

“不是,不是。”于零双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这屋子的主人……这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既这么说了,便很容易让人察觉到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秦歌也不好意思一直追问,只道,“于大哥,你的伤还没好,我们还是先上去吧。沈姑娘和陆前辈在上面等着我们呢。”

“噢?他们是什么人?”

秦歌告诉他那是两个好心人,正欲细说的时候,两人走到了地道口。

那角落里原来有一架梯子,秦歌摔下来的时候头晕眼花,才没有瞧见,这时不由叫道,“这样便好了!”

他见于零双受伤了,于是不等零双开口,便当仁不让地主动承担了爬梯子的重任,道,“我先上去。”

于零双笑了,倒不和他争,只冲那梯子伸了伸手,看着秦歌三下并作两下便爬上了那架长梯。

“我猜是这样的,这儿有个机关。”秦歌点点那钢板,“只要我敲一敲,上面的人握住了把手,铁板就会翻开。这样一来,咱们便可以出这个地道啦。”

他伸掌在那沉重的钢板之上拍了两记,眯起了眼睛,满怀期待着等待着钢板翻开,放他们出地道。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皱起了眉头,又把那钢板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