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祯忍不住朝他又多瞧两眼,发现他淡淡的眸光却落在自己的罗盘上,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她端着罗盘的手一转,当即就要背到身后去,哪知他却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就给截了下来,跟着鼻中轻哼,唇角挑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
“还不给瞧了?”
秦祯回神稍愣了一下,也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抢走的,就跟变魔术一样,眨眼的工夫,罗盘就到他手上去了。
“就一块普普通通的罗盘,也没什么可瞧的。”
她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在他手上,生怕他不懂瞎捯饬,把自己的东西给弄坏了。
肖晋呵笑了一下,叹声点头:“嗯,确实是不入品的东西。”
不入品?
自己的大宝贝被这般诋毁,秦祯当即就憋不住了:“这东西的价值并不在于外表,而在于用它的人。”
肖晋瞧她据理力争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稍稍侧转过身,将罗盘拿得离她又远了点。
打趣似的望她笑道:“本督瞧别的那些个和尚道士手里头法器多得都用不过来,到你这儿可好,就这两样,是不是寒酸了?毕竟是陛下身边的天官,总得有几样能唬人的玩意儿吧。”
听这意思是要给自己送法器了?
虽然她是真的用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不妨碍拿来收藏鉴赏啊,毕竟很多正经的法器有钱都买不到。
秦祯眼望着他,故作委屈道:“我从前可多了,这不是遭了变故,一样也没了,就你手里的那个罗盘还是我替人干活时,别人给的,我用着顺手也就不想换了。”
“哟,听这么说,倒是本督懈怠了,从前都有些什么,若不然,让人去秦家瞧瞧,兴许还在。”他语气里还真听不出多少关怀之意。
能有才怪。
秦祯蹙眉轻啧了一声,装着腔道:“多谢督主一番心意,天意如此,就当我与它们缘分尽了,不强求。”
肖晋睨着那张明艳光致的脸,眼底泛起笑意:“想通了便好,可不就是这个理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嗯……督主说得是。”秦祯点头应了声,可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正思疑间,就看吕同安朝这急急过来,似乎有要紧的事。
秦祯知道懂事的这会子就不应该留下了,正要依着规矩告退时,便见肖晋目光瞥过来:“不用避。”
秦祯顿住脚,蹙着眉心里直犯嘀咕,都不知道吕同安要跟他说什么,就让她留下来,万一是她不能听的呢?
退一万步,他就不怕她管不住嘴啊?
吕同安到了近前,见她也在,脸上微带着些异样。
秦祯琢磨着估计是不适合她听的了,可是现在走也走不了,不然她捂着耳朵?
“这么快就准备妥了,还是又出了什么事儿?”肖晋乜着眼问。
他心情还不错,吕同安自然瞧得出来,略略打量了秦祯一下,便凑近低声道:“回督主,大行皇帝吉壤那边都是早就安排妥的,没什么事儿。不过,奴婢刚得了个信儿,这才特意赶回来禀报。”
大事小情一桩接着一桩,这宫里头的人还真半点也不消停?
可惜现下皇帝年岁太小,若不然,光后宫娘娘们那些戏她都看不过来。
不得不说,什么时候,八卦都是最吸引人的,秦祯的耳朵不自禁地动了动。
肖晋“啧”了一声:“说吧。”
吕同安接口应道:“回督主,秦王殿下已回京了,昨儿傍晚悄悄进的城,没回宫,也没去澄清坊的馆邸,却偷着躲进了崇教坊的道观。”
他仍旧阖着眼,微狭的缝隙中掠过一丝光亮。
“哦,广成子在那里?”
“是秦王殿下还将他招到后院,一屋说了半个时辰的私话。”
吕同安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笑,脸上丝毫没有平常回话的谨肃惶恐,反而是一副玩味的模样。
肖晋唇角也撩撩的向上挑:“嗯,终于搭上了,毕竟是人才难得,说不准还闹个相见恨晚,都说了什么?”
“这……那手底下有几个硬茬子,咱们的人怕打草惊蛇,只瞧了个样儿,没敢离得太近。”
“依奴婢猜想,也不会是别的事,八成都和嗯……秦祯有关。”
“……”秦祯原先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原来是等着让她吃自己的瓜。
她一个外来户当然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没瓜葛,可原身就不一样了,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这两人,我都不认识。”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她不认,就都跟她没关系。
吕同安脸上抽了抽,看了肖晋一眼,见他眉梢轻挑了下,便会意,当即微微侧转身子,对她说道:“广成子曾毛遂自荐,旁人都不晓得,大行皇帝陛下虽然玄修,但不设天官,而秦王殿下,征战沙场的人,从不信这个……懂了么?”
话才起个头,就问她懂不懂。
这得亏她聪明过人,一点就通,若要是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懂。
一个冲着“天官”,一个冲着皇权,这两人凑在一起,还能有别的话说么?
这广成子肯定是秦王给自己准备的。
都还没摸清她的斤两就开始想着怎么对付她了,不得不说,这秦王确实是能打胜战,守得住边关的。
但这回对方怕是要失算了。
“他们要是真上赶着给我送功德,我就收下好了。”
不就是斗法吗,她虽然学的是正法,但也不是不会那些个禁术。
肖晋见她这跃跃欲试,不退缩的样儿,不由笑道:“行啊,到时候真要上赶着往称盘上跳,你就给他邀一邀,看看究竟能有几斤分量。”
言罢,又对吕同安吩咐道:“闲话不多说,大行皇帝明日便要发引入陵,我这里脱不开身,外头的事儿都得你督着办,该怎么着不用我交代,自己仔细了就好。”
吕同安也肃然应了一声,脸上带着未尽的笑,却步去了。
不是他们该一起走吗,怎么就吕同安一个人走了?
秦祯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肖晋一动不动的脚,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念的,他居然真动了,她还来不及松口气,便见他又停住,回身对她说了句:“愣着做什么,过来。”
秦祯猛地看向他,眼中都是惊诧:“干嘛?”
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现下又跟没睡醒似的懵懵懂懂。
肖晋微垂着目光,渐渐落在她犹豫不前的双足上:“别人都开始算计你了,你不该去备着么,什么黄纸朱砂、铜钱剑、八卦镜之类的。”
“???”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要去除魔杀鬼了呢。
但有一点她也觉得肖晋说得有道理,自己确实应该准备一下。
她眼睛亮亮的,没再犹豫,快步奔到他跟前,唇角也忍不住向上挑:“我还想养只乌龟。”
“……”肖晋听得心中混沌,竟不知她究竟是何用意,可瞧那张脸,却无半分心机,就跟孩童跟人要猫儿狗儿似的,他眼中的凝色缓了些,“这又有什么说头?”
“当灵宠呀,最好养,而且不用开智就能替主人挡煞。”提起这个,秦祯就有说不完的话,“要是有信心,锦鲤最好的,全能,能挡煞,还能招财,转运,就是每个人一生只能养一条,而且一条需要养十年以上才能开智,开智后才有用,但开智太难了,人也没多少个十年。我这人最怕麻烦,所以觉得乌龟更好,督主,你要不要也养一只?放宅子里能挡煞镇宅的。”
秦祯越说越来劲,甚至都开始按他性子开始替他挑灵宠了。
“不过,督主你可以在司礼监养锦鲤,东厂那边养只公鸡,拿烈酒毒虫喂大之后,便是世间阳气最旺之物,鬼见了都愁。”
“……”怎么先前就没觉得她话这么多,肖晋有些不惯耳边的欢声笑语,“可是本督瞧着有些道人爱养猫。”
猫啊,猫也不错。
“猫也是灵宠,只不过阴力极强,有些心术不正的,养猫是有别的用途……”
“肖晋!秦祯!你们来得正好,”不远处,杨煊正朝他们两人奔过来,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不满,“这里不好玩,没意思,咱们去别处玩吧!”
“那咱们去看乌龟,陛下觉得如何?”
肖晋话刚说完,杨煊便高兴得叫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催促:“太好了,走,走,走,咱们去看乌龟!”
秦祯期待着能出宫看,可没想到居然是一众内侍抬着个缸过来让他们看。
里头的龟都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她手掌一半大。
按理说,该挑破壳一个月内的小龟,从小开始养,可太小了难养,秦祯又是个怕麻烦的,所以便开始怂恿杨煊挑小龟。
“陛下,要不要挑只小乌龟带回去?等养熟了,不但能听懂陛下说话,还能跟陛下玩呢。”
“真的么!”杨煊一听能听懂话,还能陪着玩,当即下手就要去抓小龟。
小手才伸出来便被秦祯给拉住了:“陛下莫急,想要乌龟能听你的话,陪你玩,就不能这样下去抓,要讲缘分,得让它们来挑你。”
杨煊皱着眉:“那怎么抓呀,还不是每只都能陪我玩么?”
秦祯笑了笑,将袖子挽起,摊着掌心轻轻放入水缸里,一些乌龟没动,一些飞速躲开,还有几只却好奇地朝她的手游了过来,其中一只甚至都游进了她掌中。
瞧着大小也算好养活那种,秦祯手指轻轻在龟背上抚了抚,那乌龟也没缩进壳子里。
就你了!
秦祯将它捧出来,这才扭头对杨煊低声道:“陛下瞧,要挑这种愿意亲近你的才成。”
“嗷,我会了!”
杨煊兴高采烈地捋起袖子,学着样儿将小手放入水里,旁边一众内侍都瞧得心惊胆战,甚至都闭眼不敢看,万一被伤着可怎么好啊。
那孩子一心只想抓乌龟,半点也不觉害怕,果然见一只小龟憨态可掬地朝自己游过来,杨煊喜得差点叫出声,可又怕吓走小龟,便拿另一只手捂紧自己的嘴。
在小龟将碰到他手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蜻蜓点水似的用手指轻轻夹起那小龟,确定不咬人之后,这才放进杨煊的手里。
“陛下拿好了。”肖晋说着,便会旁边挥了挥手,“抬下去吧。”
内侍们得了令便又将缸给抬走了。
正逗小龟的杨煊这会子疑惑地抬起小脸望着他:“我跟秦祯都有乌龟了,你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