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大队没有什么苏浅做得了的活计,所以她只得待在家中做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打理堂屋,喂鸡等,或者到山脚下挖野菜给家里做添补。
她腿脚不便,最多也只能在山脚下挖,然而那些地方能挖到的野菜实在少得可怜,长得好些的早被小娃儿挖走了。
苏建民进来的时候,苏浅正在打理堂屋,顺便把长孙昨儿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归置,除了中午要煮的肉,其他的都要锁起来。
然而布料摸起来实在舒服,颜色看着也好,苏浅拿在手上竟舍不得放手。
“娘。”
苏建民的叫唤吓了老人家一跳,苏浅横他一眼:“你咋没去上工?”
“娘,跟您商量个事儿。”
苏建民向来善于讨巧,一溜烟儿跑苏浅身后帮她捏肩膀捶背。手上做着动作,嘴里也不停歇:“娘,我昨儿想了一下,阿锋这样又是上学又是做工实在太辛苦了。您想啊,学习费脑,本身就不是轻省事儿,钢铁厂的工作又是粗重活计,时间短或许看不出什么,要是久了可不把人累垮了?”
这事昨儿夜里苏浅还跟老头子说过,怕的也是这。好在听说这次的临时工只需要做三个月,要不然她也不知道咋办是好。
在她看来学习当然最重要,临时工不稳定,不好因为工作耽误学习,阿锋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
虽说三个月的临时工能赚54块钱吧,可以帮上家里大忙,可就是辛苦她的乖孙。如果她真那么在乎钱,也不会坚持让小辈们读书。
苏建民见老母亲不知在想什么并不作声,于是接着道:“娘,我昨儿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您说要是让阿锋把工作让给我,那阿锋是不是就可以专心读书,临时工的工作也还是咱家的。娘您可别误会啊,我是看您挺操心才这样建议的。”
听完苏建民的建议,苏浅陷入沉思。只不过她尚未思考出所以然,苏振锋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奶,这事您不必操心,我平时不用去学校,等考试再回去就行。”
说着,苏振锋已经走进堂屋,直接坐奶奶边上。他本来想下地上工,爷怕他太辛苦不让去又给他赶回来。谁能想到,他一回家便听到啥?
瞅瞅他的好二叔都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见他回来,被抓个正着的苏建民也不觉窘迫,反而苦口婆心劝道:“你不去上课怎么能考好?咱家辛苦供你们读书,不就是盼着你们能多些出息?你要是没考好岂不是白瞎咱家花出去的那些钱?临时工也就几个月,这几个月二叔辛苦点帮你上工,你现在专心读书才是正事。”
“二叔放心,我就算做着临时工也不会影响学习。不瞒你们,高三上学期的课业我已经差不多学完了。”
这个二叔他还能不了解吗?真要把工作让给他,到时候指定会找借口给自己留些钱。虽然苏振锋也打算这么做,但临时工是小妹千辛万苦为自己争取来的,不可能便宜二房。
“奶,你不知道,小妹可聪明了!别看她才高一,但她已经把高三的课业全学会了。我为啥能这么快把这学期的学习内容学下来?还不都是小妹教得好!这事连我们校长都知道。”
苏振锋不忘再给妹妹说几句好,他怕等自己回县里,小妹的日子会不好过,一定要让奶成为她的靠山才行。
他这边刚说完,果不其然听到苏建民的一声嗤笑。苏振锋不管他信不信,时间长了事实自然能证明一切。你现在有多不屑,未来就有多震惊。
“二叔,你还是赶紧去上工吧,晚了今天的活做不完就领不到满公分。临时工的事你就省省心吧,钢铁厂可不像别的,考核相当严谨。我们厂不管什么职工,只要想进厂没有通过考核可不行。我好多同学都没考上,你觉得你初中学历能比他们更厉害?”
苏建民被说得心里头气闷,但在老娘面前不敢发飙,只好咬牙瞪向苏振锋。
苏振锋被瞪,乐了。嬉皮笑脸道:“二叔,这次事情太突然了,我来不及通知你们,而且咱家也没钱同时买两张报名单啊。再说万一你没考上,买报名单的钱不就浪费了?这个钱我好几个同学可都浪费了,我们学校除了我,其他人没一个考上。考试可难了,你看,连高中生都考不上。下次吧,下次再有机会我一定提前通知你去抢报名单,要能抢到就不用花那个钱了不是?要真没考上浪费也不觉得可惜。二叔努努力,下次咱们一起当临时工,你看咋样?”
苏振锋言词间传递的信息颇多,且侮辱性极强。关键信息是:二叔能力有限,考试没指望。考试不好考,但他苏振锋既聪明又有能耐。
苏建民不傻,甚至有些小聪明,当然能从侄儿的话里听出旁的意思,气得他想一拳呼过去,然而他忍住了。
看他娘似乎把侄儿的话听进去了,眼看着自己没什么指望,苏建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音调:“阿锋既然觉得没问题就行,到时候别回来喊累。娘,我去上工了。”
说罢也不等回复,大步离开。
“奶放心吧,能帮家里赚钱我高兴还来不及,才不累。等我发了工钱,还给奶买肉吃!奶都这个年岁了,也该享享福。”
要不苏浅怎么会这么疼苏振锋呢?人家打小就嘴甜会哄人。
“好好好,奶知道你孝顺。”
苏振锋的话在苏浅这里很受用,听完后便笑得见牙不见眼。而苏振锋却在这时候突然正色,道:“奶,小妹为了咱们家真的牺牲太大。我要是不在家,奶一定帮我照顾好她,不然我会内疚,这份工作可是她千辛万苦争取来的。”
说着,眼眶已经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苏浅一阵动容,想起乖巧的宝娇,点点头:“放心吧,奶会照顾好她。奶一定让她在家好好休养,早些把病养好,家务活儿不会让她沾的,你放心。”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宝娇此时正走在乡间小路上,昨晚回家时已经太晚,看不清大队的情况。
今早出来一看,怎一个惨字了得。
整个大队到处破败不堪,凄凉荒芜。
面前的景象比她前生所看到的闺蜜收集来的70年代的照片还要破败。
房子稀稀疏疏没几栋,都是毛呸房。想来大部分人家和他们家一样,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口人挤一座毛呸房。
太穷了,不光她们家穷,家家户户都穷,比她预料的还要穷。
环顾四周,四面环山。他们这山里头的人走不出去,外头纵然有政策,也不会落在这个小山旮旯。
他们大队就像被放弃的孩子。
要想致富,必须自己想办法走出去。
这个时候宝娇不禁想,为什么让她带着物资穿到这里?是想让她为这里做点什么吗?
她的物资倒是养得起整个村子,可现在的时局并不允许她这么做,没有合适的由头她也有心无力啊!
算了,不急在一时。她才刚回大队,办法慢慢想总会有的。
她一定要为大队做些什么才行。
宝娇在这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带动大家发家致富,那边田地里,大家看见苏宝珊便知道他们兄妹几个都回了大队,然而地理却只见到一个女娃子。
有人眼尖看见大队长向他们这边走来,便故意扬声问苏意:“三伯,怎么没见你家苏振锋?”
苏意听人说起长孙,心里头高兴,有些得意地大声回过去:“不行不行,太辛苦了,别给他累坏咯。”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发出嗤笑声,大队长也听见了,停下脚步向他们看来。
又有人讥讽一句:“那么大块头的人害怕辛苦?这年头谁不辛苦?”
“就是,怕不是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
“要我说,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像我家大牛这样下地赚工分。”
大家说的够不客气了,要放在以往,苏意一准儿跟他们急眼。今天却是不一样,只见他摆摆手,乐得红光满面的回过去:“有用!咋没用?没用能当上钢铁厂临时工?那可是正儿八经考进去的!”
一时间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哗然声,顾不上做工,大家开始打听关于苏振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