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馥归还玉佩后,便施礼离开了。
可以说,一言一行均让人挑不出错处。
沈明珠听着身后人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个不停,有的说此女目中无人,太不给郡主面子,有些又说她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郡主不可高攀,所以才不好舔着脸收下此等贵重之物。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总归为了明珠郡主的心情,都不是些什么好话就对了。
沈明珠隔着湖心望着对面,太子殿下芝兰玉树,正与诸位大人侃侃而谈,仿佛从未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收回目光,转身笑着对跟着她的贵女们说道:“宴席快要开始了,我也要去换身衣裳,去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了,诸位先去忙罢。”
贵女们从善如流地告退。
安诗雨正要跟着走,沈明珠却叫住了她。
两人沿着湖边走,往人少的僻静之处而去。
“安姐姐,我见姐姐面色不愉,可是对我方才的做法有异?”
安诗雨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当即便道:“既你问了,我也不怕直言。此等贱婢,连替我等提鞋都不配,我不知你为何要费心讨好于她?”
沈明珠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亲昵地说:“我知道,姐姐对太子殿下一片深情,自然视班氏为眼中钉。姐姐且放心,既文公已向太后投诚,日后你我既是一体,我又岂会胳膊肘往外拐呢?”
安诗雨仍带着气:“你方才可不是这样做的。”
沈明珠伸手,身后的侍女连忙双手奉上玉佩。
“姐姐且看。”
她走到湖边,面色无波地松手,玉佩直直掉落,砰地一声没入水底。
不止安诗雨惊呼,就连身后的侍女也急了:“郡主,此乃太后娘娘所赐,若是被发现……”
沈明珠不慌不忙地说:“班氏女觊觎此物,先是人前推拒,撇清干系,再寻机偷而窃之,与我何干?”
安诗雨笑出声,直呼,今日就要她在殿下面前出尽丑态。
沈明珠笑了笑,以时间不早,要去面见太后为由,先行离开了。
去更完衣出来,侍女还是满脸忧虑,担心太后怪罪,“郡主今日这般笼络安氏,可还有别的深意?”
“你可知,虢国乃是如今天下最富庶之地。离、陈二国兵力最强不错,可养兵最费银钱,因此虢国的支持极为重要。这也是太子殿下为何遣散了一众美人,却留下了安氏的原因,也是太后接受虢国安文王投诚的原因。我如今也只能顺着毛捋,只是这安氏心眼太小,眼中只有情爱之事,日后纵然我能为正,她为侧,今日她恨班氏恨得牙痒,日后她岂不是连我也会恨上?”明珠郡主摇了摇头,慢声说,“她始终不明白,太子殿下是天上月,而我们不过是云间散布的星辰,摘下一颗离他最近的星,不难。可你能把所有的星星都遮蔽吗?太后娘娘常教导我,要做这人上人之位,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表现‘贤达’。在男人面前取‘贤’,而宽达于自己,莫被嫉恨之心左右。你看梁皇后,年纪轻轻,短短数年,就已坐稳中宫之位,你何尝听过她因拈酸吃醋的小事而闹到陛下跟前?这才是我等典范。”
“奴婢受教了,郡主心中自有丘壑。”
明珠郡主脑海中闪过方才班馥反应迅速地将玉佩接回来之事,如果不是她习过武反应快过常人,那就是她一直戒备着,早已看穿自己的意图。
“不过,这个班氏确实有些不简单,不像安氏那般好控制,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还是除之为好。”
眼见太后身影就在不远之处,明珠郡主停了停,眼中的阴郁散去,换上一副率真单纯的笑,轻快地走上前去。
班馥离开后不久,特意避开人去园中赏花,忽然见到一群侍人正在找人,喧嚣之声由远及近。
朝云隐约听到他们在询问班馥之名,而这些是太后身边之人,她有些忐忑不安:“姑娘……”
少女神色淡然,倒没有显出多少惧色,甚至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嘀咕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等人找到跟前,通传说太后娘娘传召,班馥已收敛了神色,乖顺地应是,跟着他们往设宴的厅房处走去。
此处劈了两席,女眷一席,男人们一席,以湖心为隔。
要等到了献礼之时,太后才会让人将太子殿下请过来。
班馥进去之时,厅房内已聚集了不少贵夫人贵女,都是早早过来围着太后说话的。
太后居上首,神色威仪。
梁皇后坐在她下首之位,唇角含着温和的笑。
班馥上前跪拜,太后却久久没有让她起身,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半晌,蹙眉问道:“哀家且问你,明珠郡主贴身所佩的‘玄鸟衔珠’可是在你身上?”
少女青衣素色,闻言似乎怔了怔,脸都白了几分:“太后娘娘明鉴,今日郡主确实想要将此物赠给臣女,可此物贵重,臣女拒不敢收,当时一众的姑娘都在,可为臣女作证。”
沈明珠这时跪在太后身边,自责道:“无须他人作证,当时珠儿确生了相交之心,便将身上最贵重之物相赠,希望与班姑娘缔结姐妹情谊,她当时也确实没有收下。”她说到这里,就有些吐吐吞吞。
太后急道:“珠儿糊涂!此物自你出生,哀家便赐下,怎可随意赠人?”
沈明珠连忙匍匐在地,哽咽抽泣道:“是,都怪珠儿考虑不周,如今玄佩丢失,还请太后责罚!”
“光责罚你有何用?要紧的,是追回失物!”太后转了声色,“说罢,之后如何了?”
“之后……我去更衣,出来之时,被一个小丫鬟冲撞了一下,再来面见太后之时,玄佩就已丢失不见。”
沈明珠看了一眼班馥,犹豫道,“我派人去找,正巧碰到这丫鬟正准备溜出别院。”
“玄佩可找到了?”
沈明珠泄气地摇头:“没有。逼供之下,她声称是得了班姑娘些许银钱,要她将玄佩偷走,她将玄佩交予班姑娘后,害怕事发,这才准备偷偷溜出去。”
太后气极,命人将这小丫鬟带上来。
班馥冷眼看着这出戏,心里盘算着若是她在此处出事,要有多久才能将消息传到元君白那里,而他又会不会相信她,来救她呢?
眼下,自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了。
小丫鬟面生,来这儿之前显然受过一番严刑拷打,到了太后面前,更是抖得跟筛糠子似的。
太后命她将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她所说倒是和明珠郡主方才说的一致。
最后,太后又命她辨认班馥的脸。
班馥黑白分明的眼,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
这小丫鬟似乎怔了一下,此时太后盛怒之下耐心不再,斥道:“怎么?需要认这么久?!”
小丫鬟几乎快要被吓破胆,跪趴回去,哭着说:“回禀太后娘娘,确、确是她指使。”
这回倒轮到班馥诧异了。
原以为这沈明珠是牺牲了一名心腹来攀咬她,可就刚才这小丫鬟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当真以为指使她做此事的是自己。
不过,她见了她,却没有立刻指认,辨认了许久,想必当时这小丫鬟并没有看清“班馥”全貌。
班馥脸上未见任何惊惧,反而异常平静,只伏首行了一礼:“还请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女从未见过这丫鬟。自与明珠郡主分开后,臣女一直在园中赏花。”
“有何人作证?”
“侍女朝云相伴。”班馥脑海中闪过一人,顿了一下,“臣女喜静,因此在偏远处待得久了些,其余人确未遇见。”
安诗雨嘴角的笑都快到抿得藏不住了。
“那就是没有人证了?”安诗雨插嘴嘲讽,“班馥,你可真丢东宫的脸!连此等鸡鸣狗盗之事都做得出来!”
班馥霎时抬眸看她,分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却冰冷到仿佛有刀子随着她的目光落在身上。
安诗雨不知怎的,竟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又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冲到班馥跟前厮打,手臂却被人猛地拽住了。
沈明珠低声说:“安姐姐,此事自有太后定夺,莫要冲动。”
安诗雨飞快看了一眼太后,立马偃旗息鼓,不敢再造次。
太后的目光落在始终镇定的班馥身上。
寻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大哭喊冤,就是吓得腿软,这个班馥始终不卑不亢,倒让她高看了两眼。
于是,语气也平和了些,淡声问道:“既然无人佐证,你要哀家如何信你,此事与你无关?”
“搜身也可,将院中人叫来逐一盘问,兴许也能找到线索还臣女清白,还东宫清白。臣女眼界有限,暂只能想到这些。”班馥娓娓道,“太后明察秋毫,定有无数法子胜过臣女这些雕虫小技,还请太后彻查此事!”
这丫头不声不响地给她套了这么高的帽子,倒让她不好随意处置她了。太后冷冷道:“不过区区一个选侍,你是你,纵有大错,又关东宫何事?”
太后一句话,将安诗雨把东宫和班馥相关联的蠢话否决,也将东宫摘得干干净净,看来心里头还是庇护着太子殿下的。
班馥想要的就是她的这个态度。
经太后金口一说,不管她今日如何,旁人都不会将污水泼到太子身上。
班馥乖顺地称是。
太后思忖片刻,扬声道:“今日乃太子寿辰,不宜大闹,先将此女送至掖庭关押,容后再审!”
不在别庄留后再审,直接就押送掖庭,之后若是太子知晓,要把人再捞出来也不知都受了多少苦了。
这宫中腌臜事多,朝云在宫中多年,自然一清二楚。
朝云满脸焦急,磕头道:“太后娘娘仁心宽宥,姑娘今日是随太子殿下前来的,可否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再……”
她话未说完,太后身边的嬷嬷已厉声喝斥:“放肆!太后跟前岂有你等贱婢说话的份儿?掌嘴!”
班馥将朝云挡在身后,扬声道:“太后娘娘!朝云只是忠心护主,并非不敬太后!若要罚,罚我便是!”
她到底得了太子恩宠,一时无人敢动。
嬷嬷见太后未表态,便心领神会,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宫婢们得了令,正要上前,却听外头通传:“太子殿下到——”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有两个醉心搞事业的女人
梁皇后和沈明珠www
下次不写成反派,写成女主,好像也有点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