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藏娇》
文/苦素
“无聊透顶,成日里被关在小院里,形同坐牢,这殿下是怎么想的?到底何时才召见我们?”
夏日的风吹过来都是热的。
凉亭外日头正烈,荷花随风微微摇曳。
班馥侧坐着,背靠亭柱,正专心致志地雕刻手中的一块木头,旁人说的话一句未入耳。
若仔细去看,她的手指正细微的发着抖。
刚才说话的是来自虢国的美人,听闻身份高贵,是一位颇受宠爱的郡主,来离国是为了争夺太子妃之位。
她说了话,没听见回应,面上有些挂不住。
“喂,我跟你说话呢。”见班馥依旧沉默,头也没抬,气道,“边陲小国就是没教养!”
这次献入离国东宫的美人至少也有十几个,管事太监将她们两两分到一个小院同住。
但没人愿意和这位虢国美人住,只因她性子跋扈,短短数日,已树敌无数。班馥最终分到与她同住,私下里都收到了不少同情的眼光。
眼下班馥腹中一阵阵绞痛,实在懒怠与她争辩。
当今天下,一分为二,离国、陈国各分半壁江山。其余小国为了生存,大多依附离、陈两国。
离国太子已二十有五,可至今房内空虚,连个通房都没有。皇帝明里暗里,都表达出了希望他尽快开枝散叶的想法。
适逢离国朝拜会,各附属国闻风而来,敬献美人,俱是为了日后在离国后宫争得一席之地。
班馥是众女之一,可惜她顶了个鄞国美人的名头,实则却是个细作。
任务艰巨啊……
她暗叹一口气。
暂且熬过了刚才蛊毒发作时的疼痛,她将雕刻得半成型的木雕收进怀里,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眼前阴影移叠,竟是虢国美人揽住去路。
班馥见她目露凶光,就差扑上来咬她一口了。
这是不能善了了?
班馥目光微动,突然怔在当场:“姐姐何时来的?我竟不知!咦!快别动!眼下姐姐这个情态与亭外景色交相辉映,竟宛若神女下凡!”
“巧言令色!”虢国美人不屑地剜了她一眼。
班馥哀叫一声,好似她糟蹋了什么天赐之物似的,痛心疾首地说:“姐姐!真的不能动!少一分缺一厘,都是不美!太子殿下是最重皮相之人!这些年他始终独身一人,都是因为没见到比他自己还完美无缺的美人!”
虢国美人见她神态诚恳,想到离国太子谪仙之姿,不禁迟疑道:“真的吗?”
“当然啦!不然还有什么原因?难道因为他不举吗?”
虢国美人:“……”
“姐姐你信我!”班馥热心地帮她摆好姿势,指节不经意地压过她身上某处穴位,满意地欣赏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对了,便是神仙见了也会心折。”
“姐姐,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动,我去打点一下,寻殿下过来!”
“等着等着,别动,啊?”
班馥顶着烈日跑出了凉亭,脸上的笑转脸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虢国美人诡异地保持着一个目露凶光,嘴角含笑的捻花姿势,良久未动,仿若石化。
*
“……”
东宫太子书房。
影卫面无表情地报告完各院美人动静。
留在屋内伺候的太监宫女皆是心腹,听完忍笑忍得肩头耸动。
离国太子元君白落笔的手一顿,莞尔一笑。
管事太监瞪了屋内人一圈,用眼神作警告,随即上前义愤填膺地说道:“殿下,此女在人后编排造谣,实在有损殿下清誉!不如略施惩戒?!”
屋内寂静无声,元君白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温声道:“不必。”
“日后也不需事无巨细来报,只需核实她们各自身份,莫混入了细作便是。”
影卫应是,闪身退了出去。
管事太监自然是不满这个决定,可殿下虽御下宽厚,但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只好罢了,转而进言道:“陛下那边已差人问询过多次,对殿下很是关爱,眼见各国美人已入府月余,殿下不妨召见一二?”
“殿下?”
片刻后,清雅温润的声音淡淡响起。
“嗯,你安排罢。”
管事太监喜出望外,一叠声地应下。
*
……这狗日的蛊毒。
班馥趴在床上,痛得额头冒汗。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木雕,牙关紧咬,不让唇间泄出一丝痛吟。
蛊毒发作的间隙越来越短,这下连用雕刻分神也是不行了。
呜呜呜,痛死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从床脚的暗格里扒拉出一颗解药,一分为二,抖着手吃下半颗。
以她对那人多年的了解,眼下她对他还有用,这蛊毒暂时还死不了人。
吃下半颗解药,不过是再痛上一阵子,但只要熬过这阵子,之后短时间之内就不会再发作。
也不知痛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至掌灯时分,伺候她的小宫女见她面色惨白地瘫趴在床,吓了半死,不停在耳边叫她。
长睫微颤,她疲惫地睁开眼,如被打焉了的花儿,好半晌才轻声道:“我没事,今日淋了雨,受了点风寒罢了。”
虚惊一场。
小宫女浮香连忙扶她起来,又给她喂了一杯水,问道:“姑娘,可要找太医过来看看?”
班馥摇了摇头。
太医哪是那么容易请的?
这小宫女入宫才不久,性子单纯良善,这才被打发过来伺候她们这些不受宠的美人。
她笑了笑:“劳烦你,我想沐浴,身上黏糊糊的,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其他美人大多带了自家母国一同来的婢女,加上离国东宫拨过来伺候的人,院中少说也有两三人。
唯有班馥孤身一人。
虢国美人嘲笑她来自边陲小国,也不无道理,鄞国原就是一个占地非常小的清贫之地。
浮香见她境地艰难,常怀同情之心,因此照顾起来也格外尽心。这会儿,连忙应下,自出去打水。
班馥泡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雾气蒸腾,将她白皙的肌肤氤氲出娇粉之色。凝了水珠的乌睫微抬,露出一双明亮如星的双眸。
只见她突然凑近,笑问:“怎么样?我好看吗?”
浮香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她看得出神太久,被发现了。
她紧张地嗫嚅道:“好、好看的。”
班馥夸她嘴甜,心情愉悦地哼着陌生的曲调。
浮香想了想,终是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方才突然下了好大一场雨,我出去打水,见到虢国美人浑身湿淋淋的,气势汹汹地朝我们房中而来,若非是她的奶嬷嬷将她扯住,这会儿应是要过来问罪了。”
班馥想起之前虢国美人那副模样,又忍不住想笑。
浮香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急道:“姑娘势单力薄,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为好。”
“没事的,我有分寸。”
班馥的人生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人仗着身份就要她俯首帖耳,那她少不得竖起浑身尖刺去反抗一二。
安抚了浮香一句,班馥起身,刚擦干身子换好衣裳,连晚膳都还来不及用,就听见叩门之声。
小太监进来说,管事太监邓总管让姑娘们收拾一番,速到大院中集合,有事要说。
*
冷落了月余,东宫太子终于要召见她们了。
虽然按照管事太监的说法,此次只从中抽选四名美人前去觐见,但好歹也是个机会不是?
大部分人都是临时得到这个消息的,唯有虢国美人盛装出席,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一番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她的消息还蛮灵通的。
班馥收回视线,垂眸一笑。
管事太监邓显叫人呈上木牌,让各自取一块,如若翻出来有朱红标记,则代表被选中。
毫不意外,虢国美人第一个被选中。
班馥站在队伍最末端,到了她时,已没得挑选,她取出托盘上最后一块木牌。
她本就打算来凑个数而已,因此取了木牌也并未在意。直至前三位被选中的美人均已出列,小太监高声询问:“还有何人中选?”
人群中叽叽喳喳,互相观望。
班馥渐渐觉察出不对,她翻开掌心,木牌上赫然有一条朱红标记。
……这是什么狗屎运?
直至小太监又问了一声,她才回神,恍恍惚惚地走上前去。
小太监收了木牌,向管事太监通报美人姓名及来处,并专有一人在木牌上写下美人姓名,以作临时辨认。
眼下这些美人不过都是些选侍,尚没有正式的名分。按照离国的规矩,需得她们伺候过太子了,且被太子赐下正经名分,才会登记造册,称得上是个主子。
邓显听到班馥之名,微微一顿,目光倏地扫向她。
班馥:“……”
我有得罪他吗?
班馥迟疑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长得还算不错,但敢在背后编排殿下,就光这一条,就不配伺候殿下。邓显忿忿不平,挑剔地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而过,随即将班馥抽取到的牌子递回给她,淡声道:“名额已满,这位姑娘留待下回再去觐见太子殿下罢。”
邓显带着其余三人离开,班馥在这期间收获了虢国美人嘲讽得意的笑,还有其余人同情的目光。
要说她之前确实不想去。
可这算什么?
欺负到她头上来啦?若今日认下这一遭,指不定会被宫里头的其他太监宫女怎么糟践。反正这里,从不缺见风使舵的人。
她用木牌敲打着掌心,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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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姝》
陆琳琅家道中落,辗转寄养在了云阳侯府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膝下三子,最小最出色那个,偏偏早早遁入空门,做了得道高僧的弟子。
曾不知多少女子为此心碎。
这一年,他还俗而归,带着满身的传奇色彩,撞入所有人的眼帘。
陆琳琅随家中晚辈一同唤他:“三叔。”
长孙无羁起初并未过分关注这个被母亲养在身边的女孩儿,直至意外发现,她被家中子侄如狼似虎地盯着,一个两个被她迷得非卿不娶。
而她就像是坠入狼窝的兔子,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长孙无羁帮过她一次,她便以为他是救赎。
殊不知,当她慌不择路撞入他怀中之时,那泪盈于睫、红唇微颤的可怜模样,却叫人更想狠狠欺负了。
这是他默念多少心经,也无法去除的“业障”。
*
后来,老太太为陆琳琅择婿。
长孙无羁在一旁听着,指节扣着桌面,隐忍着满心不耐与烦躁。老太太打发他:“三郎,若是闷了,就出去转转,别杵在这儿了。”
长孙无羁偏不。
陆琳琅对上他眸光深沉的眼,慌乱地低下头。
出了屋,在假山环抱的逼仄角落里,她被人掐着细腰,吮着唇,低声逼问:“再说一次,你喜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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