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清弦阁下?”
一旁的秋墨玉听闻此名后同样秀眉微蹙,“这位大人不是独自隐居百年,素来不问世事么?”
莫离安更是摸不着头脑,在心里悄悄对蠃鱼发问,“这是什么情况?”
「也许……他们只是惊讶于我与他的身份之差罢了。」蠃鱼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淡。
……也是,妖兽与阎王之间的爱恋,听起来就不太简单。
“蠃鱼现在在何处?”九方谨淡淡开口,眸光落向莫离安,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
“回大人,它正暂居于在下的项链之中。”她指了指颈间的紫宝石示意着,旋即低声嗫嚅道,“其实……蠃鱼想去找寻这位阁下,当面问清楚。”
九方谨眼眸微眯,但并未多说什么。
秋墨玉此时冷冷地讥笑一声,“怎么,你想借此逃避某些事情?”
“孟婆大人此言差矣。”莫离安一时隐隐不爽,“在下只是答应了蠃鱼,会助它化解执念,从而入轮回转世,此后忘川彼岸亦可恢复平静。
“这难道不是孟婆大人所希望看到的么?”
秋墨玉眼神暗沉,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倒是牙尖嘴利——”
“秋墨玉,你闭嘴。”九方谨十分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若是自身有能力解决蠃鱼一事,也就不需要莫离安做这些了。”
“阿谨!你也不知她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编造的谎言……”
“行了。”九方谨已然不想同秋墨玉多说,只转向莫离安,“它要去找十阎王阁下,是么?”
“是。”
“嗯,那么现在便去罢。”九方谨答应得很干脆。
”多谢判官大人——”
莫离安还未道谢完,秋墨玉就冷冰冰地插口道,“第十殿与我的忘川彼岸距离不远,你们去也要通过我这里。”
九方谨这才重新看回她,但语气不耐,“那么,带路吧。”
秋墨玉却是低低地笑出声。
“呵,好啊,阿谨,你的请求我又怎会拒绝。”她笑了好一会才停下,赤瞳中逐渐凝起霜雪,“但你得跟我立下孟婆契。”
“孟婆契?可笑。”九方谨脸上瞬间堆满化不开的阴云,“解决魂灵异象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带路是理所应当,何来契约一说?”
“嗯,你说得对,我为你引路自是我该做的,不过……”
秋墨玉视线侧移,眼神寒冷,“与你一同包庇她的所作所为,也是理所应当的么?”
九方谨没有吭声,只是浑身气场一点点冻结。
“你放心,阿谨,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秋墨玉又突然间笑得灿烂无比,“你是阿谨啊,我若不帮你隐瞒,你也将一并受罚,我又如何舍得你受罚呢?
“所以,像我们从前那般,和我立下孟婆契吧。”她说着指尖轻划过胸口,一张暗红的符纸便凭空出现在九方谨眼前,“你答允我的一个要求,我便与你共同掩藏这个秘密,并许诺从今往后再不会为难她一分一毫。”
莫离安正想说些什么试图阻止这莫名的契约,但九方谨却认真地吐出几个字,“此话当真?”
“阿谨,你应当知道,孟婆契一出,无论是大帝还是仙帝也无法扭转毁约。”
“你的要求?”
“阿谨,以后你便清楚了。现在你只需告诉我,好,或是不好。”
“好。”九方谨没有多说什么便径直答应,咬破手指以血在那符纸上书写一番,“这样可以了?”
“嗯。”秋墨玉眼中掠过一丝暗光,同样咬破手指在那沾了男人血迹的符纸上画了几笔。待她写完后,符纸便噌地燃起一道烈焰,随后焚烧殆尽,化为一道灰烟散去。
“契约已成,违者……必当承受契约之罚。”秋墨玉意味深长地瞥了九方谨一眼,“阿谨,你知道违背孟婆契的后果吧?”
“哦,现在可以带路了么?”九方谨语气淡漠,对她的言外之意不予回复,“我们早些离开,你也能多些时间处理此地遗留的事务。”
“……”
秋墨玉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眼中浮起的情绪。随后她便猛地转过身,“那么来吧。”
某种程度上成为舆论风口的莫离安胆战心惊地跟上两人的步子。
「这孟婆对判官……呵呵,有趣。」此时蠃鱼的心音幽幽传来耳畔,隐隐带了些调侃之意。
“什么?”莫离安没想到一直沉默的蠃鱼竟会为此事作评论。
「嗯……我之前倒是没看出这孟婆对判官情根深种。」蠃鱼咯咯一笑,「可惜判官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呢,甚至是……莫名的厌烦。」
“可能是有些误会吧……”
「不过我看判官对你的态度倒是和你先前描述得不大一致。」蠃鱼揶揄道,「他竟就这么为你草率结下孟婆契,不考虑任何后果……想必是很在意你的安危。」
“你说什么呢!和我有什么关系!”莫离安被她呛得差点闪了舌头,慌慌张张地辩驳道,“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罪人,带上我也不过是我的能力能够帮助到他罢了。”
「噢……听起来你还未对谁动心过。」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没什么,呵呵。不过我想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
莫离安气呼呼地回了最后一句便终止了这场意义不明的对话。
在交谈的过程中,莫离安不知不觉跟着九方谨穿过忘川彼岸的密道结界,来到了一处独立崭新的天地空间内。
与地府他处截然不同的是,此地水天一色,万籁俱寂,只有清水的淙淙声在耳边回荡,每一处都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最重要的是秋墨玉终于不在了。
莫离安注意到,此地溪流湖泊众多,几乎遍地都是水。
“这个阎王的住处倒是别具一格,看着令人舒心不少。”她不禁感叹一句。
但原本健谈的蠃鱼在踏入这片领域后便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远远的,莫离安便看见一座精致的亭台楼阁横卧在湖泊溪水之间。靠近前时,一阵优雅古朴的琴声也随之徐徐散来。
她跟着九方谨小心翼翼踏入楼阁内,一位抚琴的年轻男子便撞入她的眼帘。
他上首玉冠,五官和煦,翠绿的双眸如烟波淼淼,看上去毫无锋芒,温和得如同一泓仙山内的静谧灵泉。
想必这位就是他们所说的第十殿阎王,落清弦了。
看起来倒是月明风清的翩翩君子形象,很难叫人和蠃鱼口中的负心汉联系在一起。
而男子见他们二人到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弹奏,清秀的脸上也涌现出浓浓的惊异。
“二位,你们是……”
九方谨略一俯身施礼道,“大人,多有叨扰。在下是来自罗浮山的判官,九方谨;这位是随行协助的属下。”
落清弦顿了片刻,遂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声,“你是师怀真阁下的弟子。”
“是。”
“你们今日来访拾弦殿,是为何事?”
九方谨沉声道,“大人可知,忘川彼岸近有一妖兽魂灵作乱?”
“……嗯?”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便是传师父口谕,前去处理地府各处妖兽魂灵暴 | 乱之事。
“而方才所说,在忘川河畔间引起混乱的……是一只名为蠃鱼的妖兽魂灵。”
“好,我知道了。不过,你们为何因此事寻我?”
落清弦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但莫离安分明瞧见他的神色僵了一瞬。
九方谨此时不再说话,而是眼神示意着莫离安继续讲。
“禀大人,实际上……”莫离安见状只好接过话茬,“蠃鱼它一直想要找寻您,这便迟迟不愿入轮回。”
她又掏出那只水蓝色的玉镯在落清弦的眼前一晃,“它告诉在下,这只镯子便是见您的信物。”
那一瞬,她看见落清弦温润的脸庞上出现一道皲裂的深痕。
“……虽然不知你们何出此言,”出乎意料的是,落清弦默了几秒便轻轻摇头否认起来,“但我并不认识你们口中的这只妖兽,这亦不是我的职责所在。
“二位,请回罢——”
“不认识?”
正在此刻,一道冷厉的女声响起,生生截断了轮清弦的所有后话。
不是莫离安才能听见的心音,是所有人能听见的、实实在在的女声。
白光从莫离安颈间的紫宝石项链中顿出,一个倩丽的身影逐渐在空中凝成。
“清弦,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我?”
蠃鱼眼尾高高吊起,金眸中是无尽蔓延的寒冰与怒火。
“你……”落清弦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物一点点瞪大了眼睛,原本清俊平和的脸转瞬便苍白无比。
他声线剧烈地颤抖起来,“洛、洛儿……你怎么……不,不对,你不可能在这里……”
“是吗?”蠃鱼向他靠近了些,声如霜雪,“若不是这位仙官阁下相助,我确实永远不可能出现这里。”
她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清弦,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洛儿,我……”
与之相比,落清弦的声音却是不自觉弱了许多。
“你告诉我,你定会来接我回家。”蠃鱼咬紧牙关,但仍有戚然从她口中溢出,“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你三百年,三百年,你为什么从未出现过?!为什么?!
“清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都无法逃离?!
“我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着去找你,可我被困住了,我没有办法离开那个该死的忘川河畔。
“你呢?!你在做什么?!!”蠃鱼情绪愈发激动,金瞳中汹涌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男人吞吃入腹,“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可落清弦对于这一连串的控诉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失约了。你背弃了与我的誓言。”蠃鱼眼角忽有泪花闪动,语气哽咽,“三百年,三百年,三百年。
“而我也才想明白一件事。”
她说着,便猛地冲到莫离安身旁一把抢过那只镯子。
然后,将其狠狠地摔落在地。
刹那间,玉镯四分五裂。
“落清弦,这便是你所说的死生契阔?”蠃鱼缓缓捡起地上的一个碎片,“将结界附在这玉镯里,使我永世困在忘川河畔生不如死、却还视此物为珍宝,日日夜夜捧它入怀,就如同你还在身边陪伴我。
“我在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原来是你用爱困住我了啊。”
下一秒,她在瞬息间突移至落清弦眼前,将碎片用力插入他的胸口之中!
“休得对阎王阁下放肆!”
饶是镇定如九方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吓一瞬。回神后,他立时疾步上前,抽出腰间佩剑便想阻止这场恶劣的行刺。
但一道凌厉的绿光几乎是在同时袭来,将他连人带剑击退好几步。
出手的人,是落清弦。
“呵呵……落清弦,你这会又装什么好人?”被救下的蠃鱼却不为所动,只是用力转动手中碎片,发了狠似地刺进男人已鲜血直流的豁口里,在皮肉中反复没入,再拔出。
男人只是咬着牙,沉默地接受着她近乎疯狂的动作。
“……还有啊,我又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蠃鱼微微侧头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男人白净的脸颊。
“三百年前杀死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混乱好疯狂精神状态良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方谨:我想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