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薛宝钗登门,黛玉都不曾再见杜姨娘。
杜姨娘也不是个能忍得住的,前日就去了趟园子,落了手帕,被一个粗使丫头捡了,两人说了几句话,丫头似乎很会讨巧,杜姨娘笑了起来,末了又给她塞了个荷包,两人才各自离开。
陶嬷嬷立刻去禀告了黛玉,黛玉又打发人,让林铎使人盯着,可两日下来,那丫头都不曾跟外头联络。
风轻一边伺候黛玉梳头,一边道:“许是姨娘不曾说那贾夫子的事儿,又许是那边联络要有时日的,每月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但既然探听后宅,给姑娘请夫子这样的事,总不是小事。”
“且等着罢,你们莫要去打草惊蛇。”
“嗳。除了大爷的人,我们这里是没人盯着的,往日里如何,现在就如何。”
“恩。前头的花萼楼收拾了?不必焚香了,我闻着头疼。”
“一早就去收拾了,昨儿还特特提前开了窗子透气呢。”
“恩。”
“就这样吧。”黛玉看着镜中的自己,守孝,素钗也是应该的,并不显得怠慢。
薛宝钗是在巳时一刻来的,有丫鬟婆子带她去了花萼楼,一路上她略打量了一番,典型的江南府邸,无甚特别。
“薛姑娘,里面请。”两个小丫头打起了帘子,里面的黛玉起身,迎了迎:“薛姑娘。”
两人见了个礼,方分开坐下。
“林妹妹,上次一别,多有惦记,今儿总算又见了。”
“上次还得多谢薛姑娘,那黄蜂着实吓人。”黛玉笑了笑。
“我当时看到,可吓了好一大跳。走时已同寺里说了一声,当为它们另迁一处才是,若是由着它们再壮大下去,杏花林这一处景致,便只可远观了。”
黛玉端茶饮了一口:“薛姑娘心细。”
“举手之劳罢了。”
“也是家里做着生意,自小父亲身子不好,便养成了瞎操心的性子,让林妹妹见笑了。”
“能操心也是你的本事。哪有什么笑不笑的,倒像是笑我不中用了。”
“再没有这个意思的。话又说回来,谁愿意管那些呢,不过是父母兄弟,骨肉至亲,不能不管。”薛宝钗柔柔一笑,话里虽这样说的可不见脸上什么苦涩。
“这话倒是。”黛玉点头。
“林妹妹如今读什么书呢?”宝钗放下杯子,另换了个话头。
“刚读完四书。”
“我也一样,不过如今也不请先生了。”
“扬州虽不及金陵,不过文人不少,薛姑娘要是久住,请一个也不难。”
“久不久住尚未定下,不过从金陵因着一块生意,掏了不少古书来,倒也够看上许多时日了。”
黛玉点头:“古书自有妙处。”
“我掏的那些,也不是原本,是前朝仿的约莫数百年前的异记杂文,还算有趣,同咱们如今相差甚大,也不知是不是杜撰的,只当看个热闹,林妹妹可爱这些杂记的?”
“看过一些,说不上爱不爱的。”
“那我下回给你带几本来,我兄长偏不爱这个,我一个人看也是无趣,想同旁人说上几句里头的趣闻,都难。”
“古往今来,天下书籍何其多,怎么看的过来呢?你可别来馋我,我手里这些书也够几年的了。”
宝钗没有坚持,仿佛不过随口一说,又说了几句金陵的风景,并一些诗词,就起身告辞。
“我上回见妹妹咳了几声,面相症候倒有些像我金陵的一个小姐妹,也不好问妹妹病症的,只是我那个小姐妹曾说,晨昏咳喘,宜用燕窝羹,便是没有症候的,平日里喝了也是润肺养气,我刚好家里有货送来,便给妹妹拿了一盒,并一个方子,还望妹妹不嫌我多事。”宝钗起身,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盒子。
黛玉谢过,风轻才向前一步接过,黛玉又送宝钗至楼外,另有丫鬟婆子引着宝钗而去。
待看不到宝钗身影了,风轻便吩咐了人收拾了茶具,陪着黛玉往院子里走去。
“姑娘,这方子。”
黛玉偏头一看,风轻竟然把燕窝给了小丫头拿着,自己单独抽出了那张方子,郑重其事的捧着。
“姑娘,咱们请大夫看看这个方子罢?燕窝是贵重,但不是有价无市的东西,若方子无碍,咱们总要试试才好。”风轻有些激动,她伺候黛玉多年,没人比她知道黛玉有多遭罪了。
“恩,看看吧。你让人送去前头,给阿铎。”
“嗳。”
风轻十分欢喜,送了黛玉回院子里更衣歇着,就赶紧打发了一个办事稳妥的婆子去送方子:“要跟大爷说,这方子是薛家给的,让大爷请大夫看看。”
“我记着了。”婆子拿了方子匆匆去了。
风轻回到屋里,还在念叨:“燕窝库里就有一些的,往日里大夫也说过这个润肺,但姑娘不爱吃,勉强吃了些时日,也没有效用,可见果真是需要配方的。”
黛玉看她激动的样子摇了摇头:“若真十分对症,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风轻从兴奋中回神,她想了想黛玉的话,反应过来:“若真十分对症…”
“咱们府里,向来只用吴大夫,另有一个沈大夫却只给夫人诊脉的,姑娘先天不足这样的事,外头是不知的…”
“可,可姑娘,就是我们,也不知姑娘真实的脉象,大夫说话,总藏头去尾的,又都只跟老爷和大爷说的,知道姑娘常咳的有,但咳也分许多种吧?”
“是啊,便是我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呢。”黛玉拿起书,神色微冷。
风轻只觉一阵发冷,又开始心里念叨,那个方子不对症也罢了。
婆子把方子送去了林铎那里,林铎刚巧下了课,正休息着。
林铎夹住那张纸,对婆子挥了挥手,婆子如蒙大赦,行礼快步退出去了。
“薛家给的方子?”
“暮鼓,去给吴大夫看看,他今儿不是来给夫子诊脉?定没走打算蹭饭的。”
暮鼓刚要拿,林铎又摆了摆手,重新看了一遍,脸色凝重起来:“我自己去吧。大夫若再说些没用的废话,你该记不住了。”
“表哥,我告个假。”林铎晃了晃手里的纸。
萧一点头。
林铎前头走了,后头暮鼓晨钟就溜达着跟上了,为着去找无二。林铎进门先给夫子行了个礼。就把方子怼到大夫眼皮子底下:
“大夫,给看看这个方子,可有不妥?”
大夫不情愿的拍掉手里的点心,两根手指夹住方子,看了一眼,刚要嗤笑,突然停住了,咦了一声。
“这方子哪里来的?”
“送上门来的,不妥?”
“妥,太妥了,你姐姐病症再多重些就更妥了。”
林铎脸色不好看了:“我知道了。那你能改改用着吗?”
“行。”大夫把方子放到一边,重新拿了块点心道:“虽然我不十分擅长这些内症,但看方子改方子不在话下。”
“你总算说句实诚话了!不擅长何苦占着茅坑不拉屎!”林铎一副我早就怀疑你了的样子。
“你懂个什么!我就是不擅长,也比那些庸医强百倍!你当你爹这么多年是傻的?”
“呵,说大话谁不会呢!这方子,是人家随手给的,就让你瞠目结舌了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总跟夫子凑一起玩,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的?”
大夫被他气的差点噎着:“方子还改不改了?”
“改!谁不改谁是狗贼!”林铎抛下这话赶紧跑了。
留下大夫端着杯子骂:“小混蛋!”
夫子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咽下去再说话?无二若是瞧见你这个样子,得把你扔浴桶里泡着!”
“他又看不见。”大夫下意识反驳。
“你试试看。”
大夫不说话了。
“怎么还吃,改方子去,小心那小子等不及再折腾你。”夫子白了他一眼。
“说的轻巧,你在这里山珍海味,我呢,小破房子,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来了,还不让我多吃点?小心我心里失衡,给你们来包毒药,哼哼。”
夫子冷哼一声没搭理他,这话他都说了许多次了,毒药还是没见着。
大夫当天就重新写了方子,亲自送去给了林铎:“方才忘了同你说,这方子不是药方,算个食疗,可缓减咳症不那么遭罪,你姐姐的药不可以停。”
“谢大夫。”林铎不太有诚意的道了谢。
“大夫你要不要再去给我阿姊诊个脉?有十日未曾换方子了吧?”
“这个时辰了,还诊什么!”大夫指了指天色,皓月当空。
“那就明早,大夫你也别回去了,让暮鼓晨钟凑合凑合留你一晚。”
“待客之道怎能如此凑合?”大夫恨不得给他两脚。
“人要知足,也就是我肯留你,你去夫子那里试试,看他肯不肯的!无二第一个把你丢出去。”
大夫不想同他吵,冷哼一声自己就往东厢房而去,走到半路突然回头问道:“早膳总会管的罢?我不忌口。”
“管!”林铎灿烂一笑。
早膳丰盛又精致,只要你能抢的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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