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铎第二日照常上课,待下了课,匆匆换了衣服,就跑去了黛玉那里。
“阿姊,逛园子。”
黛玉看他匆匆而来,只为陪自己逛园子,心里十分受用。
“也不急这一时,我给你凉了甜汤,喝上一碗再走,晚膳还有些时辰呢,父亲刚让人来说,他要回来晚些。”
“好。”林铎喝了一碗甜汤,又吃了一碟子点心,擦了手,便拉着黛玉往园子里去。
黛玉先是坐了小轿过去,至园子才同林铎并肩而行,晚霞满天,入目的花草树木都镀了一层橘色的柔光,煞是好看,两人都许久未曾来逛了,一时看着景色,都未说话的。
因着怕累着黛玉,不过行至一处竹林幽径,林铎就拉着她回转了,两人方说起话来。
“阿姊,你说的陈婆子那事儿,我昨儿也得了些内容,她在我三岁时,买过符纸,驱鬼辟邪的,后又做噩梦哭嚎,好像那鬼生前吃三家饭,但陈婆子却不知,是哪家要了她的命。”
黛玉听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陶嬷嬷提过一句,她原先是微胖的,这几年瘦了许多,气色也大不如前,她们以为她是不得重用的缘故,如今看来是她们想错了,她的变化,应是你所说的三家饭的鬼,让她惊吓过度。”
“鬼不鬼的,都是在她心里。她说那人吃三家饭,可十分有意思了。”
“咱们家定是其中一家,至于旁的两家…毫无牵扯的两家同时找同一个人做内应,这种可能有多大?”黛玉道。
“很小。”林铎回道。
“这就是了。”
两人对视,林铎吐出两个字:“薛家。”
薛家对黛玉的喜好,颇为了解,偏偏又不太了解林铎,这么看来,他家嫌疑甚大。
“我接了他家的帖子,明儿就能见的,我想法子…”
“不可轻举妄动。咱们又没有真切的抓住证据,若反而让他家察觉了,谁知又会闹出什么?”
“便是真的有他家,可还有另一家呢!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且先看看他家来人得品性言语再论。”黛玉道。
“恩。我知道了。”林铎点头。
“若不是陈嬷嬷着急了,咱们怕还一无所知。他们安插人在后宅,又让母亲多年无所觉察,应该是不曾闹出什么事儿来,那么,就是为了获知消息?父亲从不在后院里提及他的差事,她们根本无从探听,可后院里,又有什么消息值得旁人惦记?”黛玉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就为了探听她们女眷的喜好?
“抓住人审一审就知道了,这不要紧。”林铎道。
“陈嬷嬷这么多年,心怀恐惧,可母亲一去,她就迫不及待的生事,一是欺咱们年幼,再则,应是还有什么人催着她呢!”
“三家饭的鬼,有一就有二。”林铎点头。
“陈嬷嬷看样子不是直接同外头联络的,她如今去了,那新鬼也要找新人接替。我大概,知道是哪个了。”黛玉停住脚步,心口起伏,显然动了怒。
“哪个?我来审。”林铎晃了晃她的手臂。
“先不急。那人应该所知甚少,就是供出了一个新鬼,又怎知,是不是只有这一个了?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再等等,示敌以弱,兴许,还能探出点什么。”
林铎却很不耐烦,眉头一蹙:“夫子是不是也教你谋定而后动了?他教我也就罢了,教你做什么!平白委屈自己!管它有几个鬼,拿人钱财的东西罢了!银子跟命,总知道怎么选的!抓了两个也就够了,当众打死,心里有鬼的,必不敢再蹦跶!”
黛玉捂着唇角,轻轻咳嗽了两声。
林铎杀气腾腾的神色立刻变了,“可是不舒服了?最近药吃的管用?这几日诊过脉么?”
“别打岔!”黛玉拍开他的手。
“你方才那个意思,我听明白了,你不过是信不过我的法子。”
林铎啊了一声:“这从何说起?”
“我说要那样,你偏要这样,不就是信不过我的意思?到底是学了武功的了,只愿意大杀四方呢,瞧不上咱们这种一步三喘的也是有的!”黛玉似真似假冷哼一声,甩手要走。
“阿姊,我错了。”林铎也乖觉,不分辩,开口就是认错。
“要不我滚一个给阿姊瞧瞧?我练武都用滚的,我现在滚的可好了。”
“谁要瞧这个,脏兮兮的。”
“就知道阿姊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不过是今日不想看。”
“那明日?”
“不得空。”
“怎么就不得空呢?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这诗是用在这里的吗?!我看你是讨打。”
“阿姊,轻点啊…”
“不准动!”
“不动,不动,那你轻点,我是怕你手疼…”
晚间,林海匆匆而回,陪他们用了晚膳,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说前头还有事,林铎本想磨蹭磨蹭再呆会,林海却指明让他一路离开。
林铎以为林海是为着那些管事的事儿,刚要开口先说,就被林海打断了。
“京城派了钦差。”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就停下了。
过了会,林铎试探道:“是为着流民的事儿?”
林海声音疲惫低沉:“不是。”
“但流民也有牵扯,钦差不止来扬州一处,所到之处,不会看到流民。”
“果然,还是要一大片乱葬岗。”林铎凉凉的道,嘴角还擒着笑。
“钦差明察,未必没有暗访,京城地方,各有各的打算,江南秋已至。”林海留下这句,就从另一条路同林铎分开了。
林铎踢踏着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林海不会无缘无故同他说这些。
这是在提醒他,流民不能再露面,哪怕成了山沟沟里的土匪,也不安全了。
“这庄子还真一时半会卖不得了。得跟他们说,把人都带过去。”
“京城过来,钦差应该不会太快,马车加水路,途中定然还要歇息,所以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还是有的。”
“杀人却用不了一个月。”
“如此,计划就得变动一番,原想着人多势众,就是几千头猪,也能困敌一刻,但现在不行了,人太多会被盯上,父亲现在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
“那就得走精兵,让他们去挑人,能习武的都带回来,路引,我们弄不到,那就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巡查,实在躲不过的,杀!”
萧一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喃喃自语的林铎:“我去罢。”
“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林铎脸色难看起来。
萧一摇头。
林铎松了口气,萧一从不撒谎。
“你是我表哥,是我半个师父,哪里也不准去。外面世道很坏的,你这么好骗,被人卖了都不自知的,你也别不服气,你武功高又不是无敌,采花大盗你知道吗?都是武功高强的,没准就有癖好奇怪的,喜欢你这样的俊俏小哥儿…”
“让那帮废物去,白白吃我的么!我都快穷死了,金镶玉的枕头都当掉了!”林铎皱着脸,十分肉疼。
萧一点头,又拿回了了灯笼,另一只手把林铎提了起来,跃上了房顶:“跳!”
“我父亲说,轻功需要护具…”
“噗通!”
林铎贴地的时候,隐约听见萧一似乎说了一句:“他还说你更耐摔。”
林铎??
萧一你好像学坏了…
他这是跟谁学的?一定是夫子那个为老不尊的!
“明儿我还要见薛家人,脸不能摔啊!”
噗通!
噗通!
……
那边黛玉处,也并未歇的,陶嬷嬷送了亲手煮的消食的汤来,黛玉笑让了凳子给她。
“姑娘,杜姨娘一直安分的很,并未见她同什么人接触,只屋子里伺候的一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是个家生子,不过父母病去了,所以才被分到了伺候姨娘这种差事。瞧着,也怯生生的,并不敢去院外头晃悠。”
陶嬷嬷这几日干劲十足,自打探出杜姨娘也丢了那金锞子后,她几乎就只盯她一个了。
“不过旁的两个丫头,我也盯着的,定不会出什么差错。”陶嬷嬷又补充道。
“嬷嬷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今儿我还有旁的事要问嬷嬷。”
“阿铎三岁那年,可有什么事儿?比如,咱们府里可有不好了挪出去的?”
陶嬷嬷没想黛玉会问这个,她先愣了下,再使劲想了想:“这几年来后院一共就两个,前头我只记得有一个,夫人让给了点银子,大爷三岁的时候,挪出去的是厨房里的一个婆子,吃坏了东西,一下子就不行了。”
“厨房里的?”黛玉心头一跳。
“是,厨房里的,人出去就没了,夫人让我给了十两银子,但她家没什么人了,最后我给了一个小厮,让他去给张罗了后事。”
“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嬷嬷去歇着吧。”
“嗳。姑娘也早点歇息。”陶嬷嬷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风轻上前:“姑娘,我服侍您更衣洗漱罢。”
“门还没落锁罢?替我送个信给阿铎。”黛玉起身去书桌前。
风轻立刻磨墨,磨好了就退去一边候着。
黛玉写了一张纸,取了信封封好,递给风轻:“让陶嬷嬷去吧。”
“嗳,我这就去找嬷嬷。”
风轻离开后,也没派小丫鬟进来伺候黛玉,只给她合上门,让小丫鬟在外面守着,自己才匆匆而去。
黛玉回身坐着,又拿起那本古书看了起来,她已经看了数日这本书了,这本书神秘复杂,看的吃力,让她疑惑丛生,但又甚是好奇…
那边陶嬷嬷不敢怠慢,把信亲自送去了知否苑。
林铎看了信,先是犹豫了一会。又像是下地决心一般,把刚脱下的破烂衣服穿了回去:“我这个样子去找夫子,他应该不忍心坑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跟林如海似的了。
两难。
弃了吧,觉得这算什么呢,辛苦一场。
不弃吧,你们就先弃了…
好难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