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后是店里顾客的目光整齐划一转了过来,玻璃渣子打在餐桌上,食物也遭了殃。
皮球惹了祸从桌角滚过扬长而去。
黎煦脸上的疼不明显,刺痛感稍纵即逝。她把纸巾从脸上取下,几点血迹很小已经干掉了。
她愣愣地看着齐阅手忙脚乱地处理她哥的事情,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傻站着不好,她良心发现似地开口慰问。
“你还好吗?我们……我们去医院吧。”黎煦小声提议。
沈起逾被齐阅念叨而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目光随着眼皮轻掀转到了她身上。
黎煦有些局促,看他这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紧急回想自己说的话有没有得罪他。
然而,想不明白。
总不至于让他去医院觉得丢面子吧,那这样的话这人也太装……
鸦羽轻扫了两下,她对上了沈起逾的视线。双眸一如既往地令人惊艳,他的眼睛……真的太好看了。
可带着浅倦懒散的目光仿佛能够洞悉她刚才的心理活动,黎煦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那不想去就不去吧……玻璃渣总要处理的吧。
没想到她闭嘴了,沈起逾反而应了声。
“走吧。”
她跟着一行人到了打车点,等待的过程里黎煦检查了自己脸上的小伤口,血迹擦干后已经结痂了。
一个微不可察的小伤口又恰好在侧脸上,她这也算是躲过了这飞来横祸。
不由又看了看沈起逾。
他懒散站着,眉眼低垂地听着刑风抱怨这几日的倒霉事,有些是家里的,她默默往后挪了一小段。
随后遭人莫名其妙地扫了眼。
她这愧疚心泛滥,回了个自认为最真诚的微笑。
车到了,一下子来了两辆。
她本能想去那辆离得远的,脚步一抬身子就被撞了下,她差点绊倒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岂不是差点丢了脸?
黎煦稳住眼前乱窜的小孩,低声嘱咐:“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危险。”
小孩点点头又跑开了,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收回目光,见三人都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刚想问怎么回事,齐阅先开口了:“小煦姐不走吗?”
她才发现自己落下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拿捏得很精准,看着仿佛就是不太情愿的样子却又抵不过不得不遵守的人情世故,于是有了那段距离。
黎煦真是冤枉啊,纯属是巧合。
一道审视的视线不容忽视,黎煦看过去,沈起逾未置一言,眼神里有询问,和齐阅的意思差不多。
他移开视线,受伤的手背缓缓伸出开了车门,手背的肌肤红肿了一大片,玻璃渣基本清理了,血渍却没完全擦掉。
无法忽视,十分瞩目。
黎煦:“……”
黎煦:“当然,怎么说你哥哥都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不去还是人吗哈哈哈。”
她干笑了几声。
齐阅眼神一亮,说:“那你就和我哥一车吧,他保护你受了伤,这下换你保护他吧。”
车里一声冷哼,很轻却还是叫黎煦听见了。
刑风背后拧了齐阅一下,若无其事道:“黎小姐和你哥不认识,同坐一车难道不尴尬吗?你这话说的,连妹妹都不肯和哥哥坐一车……”
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可见姓沈的平日里多不是个东西。”
齐阅不惯他,从小就是刑风的食物链顶端,反手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
“你拧我?胆子肥了啊你拧我,她不和我哥坐一车难不成和你坐,想得美!”
“都照着我规划的来!”齐阅那黏黏糊糊的小女孩劲渐渐没了,渐渐展露霸王属性。
黎煦没有犹豫钻进了车,一路无话。
等医生做完基本的消毒包扎处理,沈起逾抬头见外面只剩下两个抱着手机嘻嘻哈哈的人。
他来了脾气,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玩消消乐的刑风无端被人来了一脚,拿着手机一脸苦大仇深地瞪他。
“人呢?”要多不耐有多不耐。
刑风疑惑:“你妹不是坐着?”
“我说还有一个呢?”
意识到他问的是黎煦,刑风退出了游戏。
“她去买饮料了。”
又被踹了一脚,刑风忍不了了,抬脚踹回去却被躲开了。
沈起逾冷声讥讽:“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去买,你一大老爷们在这玩手机,可真够有意思的。”
“小煦姐说她快到了,哥你别和这个二傻子一般见识。”齐阅说。
“还有你……”本还想说什么,余光里出现了黎煦的身影,他把原先想说的吞了回去。
黎煦从外面回来,乍一见三人都看着她从走廊尽头处走来,突如其来的注目礼令她受宠若惊。
黎煦把买的奶茶分给齐阅和刑风,还有这最后一杯……她也不问了,直接塞进他没受伤的手上。
只是一瞬,男生宽大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令她心慌意乱。
“不知道大家的喜好,我照着自己的口味买的,五分甜,应该还可以。”
齐阅早已喝上了,她搓着吸管的壳问:“你小煦姐你不喝吗?”
“我就不喝奶茶了,本来就睡不好再喝奶茶今晚就不用睡了。”
“怪不得你眼下黑青色那么重。”齐阅咬着吸管道。
黎煦下意识抬起手摸眼下,开始紧张:“这么明显?”
她还挺在意自己仪容仪表的,就怕自己长期没休息好脸上留下细纹。
刑风白了齐阅一眼,对黎煦说:“她胡说八道呢,明明很好啊,没有青黑色,白得很!以后她的话信三分就可以了。”
黎煦点点头:“所以有黑眼圈吗?”
有人笑了。
刑风觉得沈起逾在这个场合笑出声实在是有损他话的可信度。
他举起四根手指,坚定:“我发4,真的。”
她对着手机镜头照,确保没有后嗔怪地看了眼齐阅。
听到一声呛咳,她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声音的主人,刚刚还幸灾乐祸的男生。
沈起逾冷白的皮肤上浮上一层红粉色。硬生生忍住齁甜咽下去,他是不会再喝第二口了。
齐阅松开吸管,惊讶:“哥你不是不喝奶茶的么?”
嘴里那股芒果和奶混合的味道淡去后,沈起逾低沉的嗓音落下:“齁死了,这是五分糖?”
“不可能,五分糖不至于齁。”黎煦上前检查,对之前的“误打误撞”仍心有余悸,她在安全距离前停下步子。
沈起逾修长的手把杯身转了过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全糖。
她唇角的笑快要维持不住了。
这误会真的是……大了。
她买的时候就是五分糖啊。
“还是说,故意的,只想齁死我?”他尾音带了小钩子似的,盘问她,“我们没有仇吧?”
“这是个误会。”她无奈,“那杯奶茶给我吧,蜂蜜柠檬水给你。”
她从包里取出柠檬水给他,却见他扬着眉迟迟不递过来。
“给你?”
想到自己的话有歧义,黎煦补充:“我是去丢掉的。”
他这才把奶茶递过去,顺带接过蜂蜜柠檬水。也不喝只是随意把玩手中的瓶子,或抛或接,看得黎煦拳头都硬了,瞥见他被包扎起来的伤手又默默忍了回去。
不想喝倒是还给她啊。
回程的路上,他跟出租车司机说去大昭寺。
黎煦脱口而出:“还去吗?”
问完就后悔了,果然下一刻听见他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傲慢话。
“不然呢,都见血了,不得诚心去一次?”
又来?她只能忽视沈起逾语气里那些怼她的成分。
他受伤了……默念三遍,舒心不少。
“哦。”
车内又成了沉默的牢笼。
黎煦关窗,凌乱飘摇的头发丝垂到了耳边,俨然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路程没过半,这么坐着怪瘆人的。
她好像还没表达过感谢,无论怎样,他总是帮自己保住了脸,是因为她受了伤。
黎煦问:“还痛吗?”
感受到沈起逾的视线,她又坐立难安起来。
不会以为她在搭讪吧?
沈起逾垂着受伤的手,看透了她:“想说什么就说。”
她立刻接上:“谢谢你,真的。”
“哦。”他低低应声,单手拧开蜂蜜柠檬水的瓶盖灌了口。
柠檬的清香还未散开,车子经过凹坑一个颠簸,三分之一的水喂给了衣服。
黎煦坐得远幸免于难。
到底是假装看窗外偷笑了。
她还挺喜欢看沈起逾吃瘪的。
她终究在寺庙里待不久。
黎煦受不了寺内烟火缭绕,熏得她眼睛和鼻子都火辣辣的。没过多久她就走出来,彼时大昭寺广场上游客和前来朝拜的信徒众多,往来之人皆有愿景。
黎煦深知自己与他们不同。她没有愿望没有目的,应邀就坐着绿皮火车来了拉萨,更不会在这里得到救赎。
她弄丢了自己已太久,久到她看着攒动的人群,心底莫名涌上胆怯和深深的畏惧。
黎煦后退了几步,余光瞥见那人。
沈起逾倚在殿外一根红柱上接电话,上面雕刻的花纹精美繁复,他仿佛天生就是暴殄天物的人。生得这样一双明亮的眼却不懂得欣赏,频频抛媚眼的女游客注定还是碰上了瞎子。
黎煦坚信,是因为没碰上喜欢的,他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下一秒,那双含情眼就准确捕捉到她。
黎煦终于懂得什么叫看根柱子都深情了。这他妈都快把她看成小情人了!
广袤的天地如油画,信徒虔诚跪拜,游客络绎不绝,沈起逾疲颓散逸,于人影幢幢中看过来。
他轻轻勾动双指,眉梢挑起,口型在说: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