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霞李传雄夫妇是从村镇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用了三十三年,在这个家被意外摧毁前,定居城郊一隅。
李羡延续他们的生命轨迹,从小村庄到小城市,再到大城市。
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一直是凡尘脚下泥。
现在李羡站在空旷开阔的衣帽间里,随便取下两套衣架挂着的当季新衣。
孟恪找了个换衣凳坐下,视线坦荡荡看过来。
“你要看我换衣服吗?”李羡问。
孟恪反问:“不可以吗?”
李羡犹豫片刻,还是将衣服放到身边凳子上。她背过身,对着镜子,两手垂落,扯住袖口手腕一落,丝质睡袍顺着肩头滑落。
她勾手臂,一边接一边地将睡袍脱掉,又弯腰拾起裙摆,两手交叉,将吊带睡裙掀上来。两条腿算不上笔直,胜在骨架小,肉感纤秾合度,腿心接着蜜桃形状,内裤露出一角,她动作忽地顿住。
孟恪瞧着裙摆底下那点布料上的米老鼠,眼底划过一丝波澜,而后又是一贯的懒倦。
李羡咬牙将裙摆掀过头顶,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衣服,飞快地穿上衣裙。
她照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额头微微晶亮,脸颊泛红,“今天家里温度好像比平时高一点。”
“刚才陈姐说空调出了点问题,在修。”孟恪看着她,“转过来看看。”
李羡抬手抚着头发,转过身,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展示衣服。
孟恪真帮她参谋起衣服,视线由上至下看得仔细,“剪裁太啰嗦,素着压不住。搭两件首饰。”
李羡看向中岛台里的首饰柜,他又说:“换那套试试。”
李羡转过身,抚头发的手终于放下,手臂酸僵。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看着,她手脚无处安放。
背对他,她忽略他可能落过来的目光,脱衣穿衣,动作比刚才熟练得多。
这套依旧不尽如人意。
黑色高领薄毛衣,酒红色针织衫,系着腰带,显得腰细腿长,但下半身的碎花裙太跳脱累赘。
孟恪说慢慢试,有的是时间。
李羡将腰带解开,脱掉针织衫,双手交叠扯起毛衣的下摆,撩到胸脯,浑圆露出端倪,她无意间瞥见镜子里,自己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刚才擦过两次,还是一直在出汗。
“不换了,就这套吧。”她轻声细语。
孟恪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微讶,眼皮上提,“就这套?”
李羡点头,将刚才随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挂回衣架。
孟恪看着她:“喜欢这套的设计,还是什么。”
“好像没什么理由......不好看吗?我不好看还是衣服不好看。”
孟恪眉头稍皱。
李羡:“我就是想穿这套。”
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孟恪颔首,“随你。”
见没什么事了,他放下二郎腿,起身拿睡袍,准备去浴室。
“对了。”李羡回到镜前准备换衣服,想了想,还是开口。
孟恪应声停下脚步。
李羡说:“朋友有只蓝山雀,托我照顾几天,我拿回家了。”
这语气很微妙,她很少这样不带回环余地地讲话。
孟恪回头,唇角扬起,高挑的身形背着光,不晓得唇边笑容是有趣还是什么,“这是通知我?”
“告诉你一声。”李羡说,“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这么做,毕竟我是,孟太太。”
孟恪唇边弧度更大,他朝她走近了,她屏住呼吸,任他打量自己,“孟太太。”
他低声重复她的话,让她眼睫微颤。
她盯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你的声音天生适合说这种话。”孟恪说。
孟恪垂下眼眸,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李羡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下颌绷得紧紧的,像只独自应对风暴的小天鹅。她能看得出他眼里的兴致、兴趣,或者说某种满意。
跟他在一起,她显得羽翼未丰,少不更事。
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但她年轻。
她还年轻。
鲜嫩不可方物。
孟恪忽地低笑一声,李羡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跌一步,撞到什么,咚声闷响,紧接着玻璃枰砰破碎。
她窘迫,下意识想要补救,扶起倒下的落地灯,手腕被握住,孟恪将她拽住,“别碰。”
碎掉的灯泡散落满地,星星点点折射光线。
“叫陈姐过来收拾,换个新的。”
李羡镇定下来,看了看自己和他脚下,“嗯,你去洗澡吧,我来处理。”
孟恪松开她的手,拎着睡衣走去浴室。
李羡将几片大的玻璃碎片捡起来,从衣帽间找了个废纸袋,丢进去,又去找了扫把,将细小的残渣仔细扫了三遍,残渣全部倒进纸袋,叠了又叠,提手拆下来,捆紧。
落地灯还在地上躺着,灯罩走线细致,暗纹绣着淡紫色香豌豆,金线熠熠折光,可惜划破了。
照孟恪的作风,大概会叫人丢掉。李羡觉得可惜,轻轻叹气,扯掉电线将它提起来。
李羡将灯提到楼下,陈平正在跟师傅说空调的事,以为她受不了上面的温度,急忙安抚,“羡羡,师傅正在检修,马上就好。”
“没事。慢慢来。”李羡从楼梯上一级级走下来。
陈平才看见她手里的灯,走过来接手,“我来吧。灯坏了吗?”
“嗯,我不小心踢倒了,灯泡碎了。”
陈平要上去,“我去收拾。”
“我已经收拾好了。”
陈平惊讶,“啊......没关系,本来就是损耗品,用了几年了,也该换了,我再拿个新的上去。”
因为李羡要留,原本搁在角落里的玫瑰花被放到客厅桌子上来了,她看了看花,又低头看看灯罩。
“这个先别丢了吧,陈姐。”
“哎?”陈平疑惑。
“麻烦你帮我找把剪刀吧,可以修剪花枝的那种。”
“现在插花吗?好,等我去拿。”
陈平去找剪刀,李羡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原地研究怎么将灯罩拆下来。
来修空调的师傅对她的行为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最后没忍住帮她拆灯罩。
“谢谢师傅。”李羡笑容可掬。
师傅应声,转过身时瞄了眼楼上,他在这片别墅区待了好几年了,还是第一回见哪家的女主人这样笑,内敛的,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明眸皓齿,像个孩子。
孟恪从浴室出来,走近了,发现床上没人。
她那侧落地灯换了个新的,与原来的样式大差不差。
床头柜上多了一‘灯罩’玫瑰。
厄尔瓜多红丝绒鲜艳欲滴,素雅灯罩做花瓶,意外地合适。
孟恪绕过去,弯下腰,拿指尖拨开茂密的玫瑰花瓣,灯罩一侧被割开的口子被订书针缝合了,针脚歪歪扭扭。
他哑然失笑。
衣帽间有动静,孟恪走过去,风声呼啸,掀起衣角,他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窗户被推开缝隙散热,厚重的真丝提花窗帘被苍怆冬风掀起,借着屋里的光,山上漫天雪花飞舞。
风继续吹,他直起微跛的膝盖,走过去将窗户关死,室内像被玻璃罩住,窗外凛冽再不相干。
李羡换回睡袍,从衣帽间走出来,见孟恪站在窗边,她随口问:“觉得冷吗。”
她刚觉得手干,擦了点护手霜,两手不断交叠着磨蹭,“我刚才觉得太热,就把窗户推开了,现在好像凉下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孟恪似乎怔愣住了,片刻后回神,“没什么。空调修好了?”
“应该好了吧。刚才陈姐找了人过来修。”
李羡掀被进了被窝,靠床头坐下,孟恪倒站定了,倚在窗边,视线直勾勾落过来。
她低头看手机,片刻,发觉这视线并没有挪开,立即觉得不自在,如芒在背。
“怎么不睡觉。”她若无其事开口。
“刚才有句话没跟你说。”孟恪说。
“什么?”她抬眼,好奇地看过去。
“衣服不衬人,不是你不好看。”
她垂睫,小声应了。
孟恪这才走近了,不过拐了个弯绕到她这一侧,“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他身形高,几乎头顶的光全部遮住,将她笼罩在阴翳底下。
“化了全妆,打理好发型,穿上高定套装的时候。”李羡仰头看着他。
他低声一笑,“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李羡被他按下去,陷入松软的床被。
“现在呢。”她问。
孟恪单手撑住床沿,俯身给她答案。
“哎,好,麻烦你了。”
师傅将室内的中控空调调整好,陈平道谢,将人送出去。
她去库房找了个没用过几次的落地灯,送上楼,在更换新的之前供临时使用。
主卧门关着,陈平看了眼时间。
笃笃笃。
她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又敲几下,依旧无人回应。
陈平正疑惑是否两人都去了书房,转身时听见房间传来几声细微的动静,她停下脚步,忽然面红耳赤,默默拎灯下楼。
次日清早。
李羡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消息,发现是加班通知。
记者工资跟绩效挂钩,李羡此前是拼命三娘,每天都在琢磨怎么能多挣点。前几天跟沈夏聊天,沈夏问她,你都这么有钱了,干嘛还卖命。
李羡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曾家给她那笔信托基金据说有九位数,够她吃喝不愁的了。
可这笔钱对她来说来得太过轻易,没有任何实感,就像空中楼阁。
还是自己挣的钱来的踏实,何况年底双薪。
终于说服自己,李羡起床,身侧位置早已无人。
她洗漱完毕后下楼吃早餐,路过客厅,碰巧灰色长毛的Phantom从柜脚一侧走出来,黄绿色眼睛,瞳孔眯成一条细线,瞥她一眼,大摇大摆卧下来。
“Phantom。”这名字很拗口,李羡生硬的叫着,弯下腰想要摸摸它,它蹭地跑出去,跑到她伸直胳膊也够不到的位置,坐下,雍容华贵且不开心的脸对着她。
嘿,这小猫。
四下无人,李羡尝试叫它,“咪咪,咪咪。”
Phantom走开。
李羡:......
早饭后李羡拆开鸟食喂阿福,正巧遇见运动完毕出来吃早餐的孟恪,“早。”
“早。”孟恪一身衬衣西裤,清爽闲散,从她身边路过,想起什么,说:“下午有个聚会。”
她小小地嗳了一声。
“去见几个朋友。”孟恪抽餐椅坐下。
李羡捧着鸟食,任阿福小鸡啄米,忽然被啄痛了,她低头查看伤处,“换个时间可以吗?我还没放假,得去工作。”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同事的来电,孟恪看着她转身接起。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陈姐玩小红书:[捂脸]不小心听到雇主房/事
评论区一定会放一排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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