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痕

“哪有这么快做决定的?”她想拖延。

商渡不乐意:“三天。”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交还给她的同时,也给出时间限制,“算上今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周雨晚没应声,只是不服气地抿着唇,伸手接手机。

他没松手。

她看他一眼,使了点力,指尖骨节都泛白了,依旧没能把手机从他手指抽出来。

两人暗中较劲,幼稚,也固执。

预备铃在这时打响。

围观群众还未散,接连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一边往教室赶,一边好奇地张望,甚至中途改道凑过来。

办公室里的授课老师们,拿上教案和教辅资料,纷纷出动。

“上课不回教室,围在那里做什么?”教导主任一声暴喝,吓得众人四处逃窜。

一时间,世界大乱。

眼看人群作鸟兽散,教导主任的庞大身躯正朝这边移动。

周雨晚呼吸稍凝,松口:“好,三天。”她说,“今天周一,周三最后一秒结束前,我给你答复。”

至此,方才把商大少爷哄开心,乐意把手机还她了。

“嘿!王哥,你下节有课呀。”

与此同时,赵丞出声和教导主任套近乎,双臂大张拦在他跟前,试图抱住他,转移他注意。

高一分班前,王建义是他数学老师,两人还算熟悉。

“嘿嘿嘿,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

王建义装模作样地板着脸训他,见他在前面挡着,不满地动手格开他不停扒拉他的手,左右探头,想把他身后的情况看个清楚。

奈何赵丞是个擅长胡搅蛮缠的,王建义越挣扎,他贴得越紧,两人都快缠抱在一起了。

王建义直接发怒:“赵丞你有完没完!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教室去!”

“OK~”赵丞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抬高音量,拉长了调调,提醒身后的人,“那我要回教室啦~”

王建义抓着他胳膊一下把人拉开。

在他身后,是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商渡向后倚靠护栏,单手插兜站在那儿,另只手举着手机放到耳边。

王建义嗫嚅着唇刚要说他,被他食指竖在唇间的一个嘘声动作打住。

“行,校长,您先把宣传片的相关要求发我邮箱吧,我得去上课了。”

他一句话,叫王建义瞬间哑火。

拂袖作罢,转身要走人,又见柯思萌站在一旁,他拿着保温杯的手朝她一指,“你又在那儿做什么!”

“啊。”柯思萌回了神,快步往教室的方向赶,边疑惑——周雨晚去哪儿了?

“我啊……那边不是有楼梯吗?我从楼下绕回教室了。”

周雨晚漫不经心地回她。

老师在台上讲课,她手放桌肚里,摁亮屏幕,看到97%的电量,嘴角微不可察地牵起一点弧度。

挺聪明,还记得要帮她充电。

周雨晚到1班,把商渡叫去小阳台的事,不过短短几节课的时间,便借由论坛、表白墙、朋友圈、Q.Q微信各种群聊,传遍偌大的校园,并且衍生出诸多版本,把故事捏造得有模有样。

对此,周雨晚并不意外。

商渡前段时间才带领球队拿下足球联赛的冠军,凭借几个帅气镜头突然爆红出圈。

而她本人,在这个理应好好读书的年纪,却一枝独秀地当起网红博主,还在联赛总决赛那天,不依不饶地揪出一个造谣者。

两人都招摇,都显眼,是不同赛道的风云人物。

魏植那事发酵至今,因恶意P图,编造多名女性谣言,而被公安机关作出行政处罚决定,校方将对其予以劝退处理。

几乎是这结果一出来,便立即被人有组织、有预谋地传播扩散出去。

洗版他们学校论坛,在学生群体间大肆流传不说,还被各大营销号转发,一度被顶上热搜。

有人直呼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有人到周雨晚的账号下留评,安慰她,点赞她。

也有人做贼心虚,一通删除言论、注销账号的操作下来,好像就万事大吉了。

周雨晚冷眼旁观这场荒诞闹剧。

看论坛、表白墙、朋友圈等平台,将与她相关的内容删得一干二净。

看Q.Q微信各种群聊的群主解散聊天群。

欺软怕硬。

这是她对这些人最直观的看法。

下课铃响,学生从教室鱼贯而出。

柯思萌叫上她去吃午饭。

周雨晚熄了手机,揣进裙兜里,起身,慢悠悠地跟着她晃出教室门。

手搭在后颈,仰头拉伸时,余光瞥到一连廊之隔,对面,一群男生从1班教室里出来,个顶个高帅养眼。

商渡跟在他们后面出来,正午阳光打他垂顺裤腿,“哗”一下攀附其上,刷亮他那张英俊脸庞时,周雨晚心脏怦然一眺,豁然开朗——

当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商渡的杰作。

他是幕后策划者,是编剧,是导演,是引爆这场戏剧的导火索。

“又欠他一次。”

这句话说得温柔轻缓,像一团被太阳晒得蓬软馨香的棉花。

柯思萌没听清她声音,“啊?”一声,见她在看对面,她也扭头看,兴致勃勃地同她聊起来:

“那些人就是行走的dynamos,发电机小组。”

周雨晚又扫去一眼,戏谑道:“因为他们长得帅,会放电?”

柯思萌被逗笑:“是有这一部分原因啦。不过,你还记得我们高一开学第一天晚自习吗?”

“嗯?”

“那时校领导在开广播会议,全校突然停电,晚自习不得不中断,放学生提前离校。后来,查出是他们那群人动的手脚。校长就说,他们不是爱玩电吗?那就让他们玩个够,成立了个发电机项目,叫他们想办法搞出成果来。”

“他们搞出来了。”周雨晚给出结论。

“天,我还以为你真不关心这些事呢!”柯思萌有些意外。

“……”她的确不关心。

只是以她对商渡的了解,只要他想,他肯定是能弄出来的。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相信他。

“他们用一年的时间,各种找资料,找材料,找专业的研究人员寻求帮助,复刻了一款运动发电装置,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创新改良。后来,他们还凭借这一装置,拿下多个科技创新比赛的奖项。甚至有企业投了一大笔钱,想让他们这个项目继续研究下去。”

柯思萌说。

“我们学校外面,不是有个网红打卡点‘彩虹桥’吗?就是那个有人走过,地板就会发出七彩光的人行天桥,你还在那儿拍过照的,听说就是用了他们的技术。”

听完,周雨晚有些沉默。

上高中以后,她一门心思都扑在潦潦草草的学业和博主事业上,鲜少关注外界的事。

从不知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曾关注过的领域里,商渡颖悟绝人,挥斥方遒,早已龙跃云津,混得风生水起。

下楼梯前,周雨晚回头,再看一眼那群dynamos。

难怪他们一个个看着牛逼轰轰的。

在这个擅长做白日梦的年纪,他们实打实地做出了一番牛逼轰轰的成绩,的确有牛逼轰轰的资本。

食堂的伙食向来重口味,油水多。

周雨晚吃不惯,去7-11买了沙拉和咖喱鱼蛋,再挑一杯无糖酸奶,结账。

进到食堂找柯思萌,才发现她不知怎么跟赵丞坐到了一张桌。

她冲她招手,拍拍身旁的座位,让她坐下。

“你们怎么一起?”周雨晚问。

赵丞惯来吊儿郎当:“昨晚我们玩得挺开心的,然后就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咯。”

说着,他下巴指了指柯思萌旁边的座位,热情招待:“诶,你别站着呀,快坐快坐。”

现在正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放眼过去,密密麻麻一堆人,没几张空桌。

周雨晚懒得纠结,把吃的放桌上,抚着裙摆坐下。

屁股刚挨到椅子,就听赵丞喜笑颜开地嚷嚷:“哎哟,你们怎么那么慢?”

她眼睫忽而轻颤一下,因为余光里,有人走到了她对面,端着餐盘的那只左手,无名指根的素戒瞩目。

“商——”有女生叫他。

他没应,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一双逆天大长腿憋屈地弯折着,和她两条裹在黑色长筒袜里的腿,一并收进狭小的空间里。

起初谁都没找好姿势,不可避免产生擦碰。

感觉麻痒又怪异。

周雨晚尽量收着腿,避免碰到他。

他面色挺平静的,她也淡定地吃咖喱鱼蛋。

“周雨晚。”赵丞叫她。

周雨晚分神给他。

“这个,是你吧?”赵丞把手机递给她。

周雨晚撂下戳鱼蛋的签子,接过手机。

里面是一段视频,封面是足球场那边的观众席。

柯思萌离她近,凑了个头过来。

周雨晚点开视频。

这是足球联赛总决赛当天拍摄的,只拍了一小段,主角不是绿茵场上驰骋的少年,而是她,以及被她摁在地上摩擦的魏植。

视频结束。

她问:“怎么了?”

赵丞探身过来,把音量调到最大,拉动进度条,“听着啊。”

周雨晚听着。

“他想泡我咯。”

“他想泡我咯。”

担心一遍她听不到,赵丞又播第二遍,在第三遍到来之前,周雨晚白他一眼。

赵丞嬉皮笑脸地拿着手机坐回去,“趁我们球队的人不在,说说呗,是谁想泡你?”

他没收着声音,此话一出,柯思萌八卦之魂复苏,那几位dynamos,以及殷璇、顾紫琼,全都齐刷刷地把视线集中在周雨晚身上。

“铛——”

叉子与玻璃杯敲出一声脆响。

商渡那把性感磁嗓,拖腔拉调地响起:

“这不是,还有人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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